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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荣皇帝死后,太子还未登基,便暴毙于宫中。
世人众说纷纭,谁都不知晓那先太子的死因。
登基大典上,顾家次子,当年的一品大将军,承了先太子遗诏,登基成帝,该国号为云,封为云和帝,那一年正是宁和元年。
大荣从此不复存在,前朝老臣有的告老还乡,有的则被革职降罪。云和帝在位仅仅半月,便着手肃清朝堂,抓奸佞、扶贤臣,一时间,有人一日获罪入狱,有人升官回京,还有的人,罪大于功,贬成了平民。
云和帝雷厉风行,性子虽温和,手段却极其干脆利落。他还重整了太医院,撤散了从前的老太医们,安插品行端正的新太医进内,其中有一人,是他特别去请的。
何岑开着申善堂,每日替人号脉治病,却不曾想,自己受了新帝的青睐。新帝有意招他进宫,任他为太医院新任大太医。
可他却拒绝了。
“草民无意于名,无意于利,只想做个穷大夫,治病救人,足矣。”何岑不卑不亢地回绝了他,回去后,继续开着那申善堂。
多年过去,何岑在申善堂里,救了无数人。到了晚年,两鬓斑白,老得快站不起时,他也不忘抬头看申善堂的大门。
申善堂的牌匾上,挂着这么?一句话:为医者,行善事,曰诚言。
这一挂,便是几十年。
他在教徒儿时,首先传授的不是医术,而是这一句话,一如当年云不深教他的那样。
何岑毕生,都未愧对他医者的身份。
——————
仁启七年,初秋夜。
凌波轩只点了几盏蜡烛,烛火照耀着女子美丽无暇的容貌,她的睫毛卷翘浓密,阴影投在雪白细腻的皮肤上。
一封信写成,凌妃抬起那眼眸,华光潋滟,明媚动人,多少年后,洪嬷嬷都记得那一双眼,她在后宫服侍多年,再?未见过比那更好看的眼睛了。
“帮我给云太医。”她将信妥善包在信封中,递给了洪嬷嬷,“记住,切不要让人发现。”
“是,娘娘。”洪嬷嬷披上黑衣,走出宫殿,步履匆匆,不消片刻,便完全隐没在深宫浓浓的黑夜中。
那女子叹了一口气,不自觉地抚摸自己的小腹。
洪嬷嬷走得极快,进了太医院后便找到翻医书的云不深。
“云太医,借一步说话?。”洪嬷嬷环顾四周,小声地道。
云不深抬头,那双眼珠清明,随即带嬷嬷进了里间无人的地方。
“这是我家娘娘给你的,娘娘有事求你,请你明日午时为保胎来把脉,”洪嬷嬷,说着,将信迅速地递到了云不深的手上,“娘娘只信任你一人。”
“微臣知道了。”那封信被他塞进了怀里。
“娘娘的事,有劳了。”洪嬷嬷向他略微点头,低头走了。
夜深人静,太医院偶有药童研磨药草的声音,云不深脱了太医的官服,和几个下属招呼了几声后,便步履不停,回了自己的府宅。
翌日午膳过后,凌妃坐在宫中,玉手纤纤,轻轻摇晃着空的木摇篮。还未生产,她特地命工匠做了这么?一个木摇篮,小小的,不知不觉便触到她心里柔软的地方。
“娘娘。”云不深进了凌波轩,低头跪下来道。
“云太医。”凌妃轻轻唤道,屏退左右,抬手虚虚地扶了他,“替我诊脉吧。”
云不深摊开白布,按在她纤瘦的手腕处,凝神了一会儿,说道:“脉象平稳,娘娘腹中的孩子无忧。”
“只能无忧一时,我也保不了他多久了。”凌妃收回柔荑,蓦地笑了,“太医,你可知晓?”
云不深抬头望向她,她的眼眸清澈,仿佛能将那些深宫秘事全看出来了。
“娘娘的孩子自然会健康出生的。”他道。
“出生倒可以,只不过活不了多久。”她道,“云太医,我昨夜在信上同你说的,句句肺腑之言,你莫要装不知道。”
“是,娘娘。”云不深皱眉道。
凌妃叹气:“起来吧。”
他跪在地上未动。
“我知道太医这些年都被逼着做了什么?,想来心里饱受了非人的煎熬,太医若是能救我的孩子,也算善事一桩。”她用手贴着自己的小腹。
云不深摇头:“后宫事情复杂,娘娘即便知道了,也全当不知道,为了娘娘的位分着想。”
“本宫的位分已经无处可用,本宫若能在这儿再久一点,还需求太医吗?”
“臣……”他始终跪着。
凌妃缓了缓,说道:“太医院乌烟瘴气,可本宫看得出,只有云太医尚存有仁慈之心,今日本宫这般求你,你难道不能答应吗?”
云不深的头磕到地面,闷声道:“娘娘心思清明,自然知道我若帮你,那么宫中便要有另外的来做替死鬼,臣帮不帮,手上势必都会沾血。”
“我是一个母亲,不是善人。”她声音轻轻的,像飘散的风,“我只想保护好我的孩子。”
凌波轩静静的,他伏在地上良久,终是咬牙,抬起头道:“若是娘娘产期与其他嫔妃巧合撞上了,臣便帮娘娘。”
在太医院这么?多年苟且了,这次也算做一件善事。
凌妃温柔道:“正是,本宫已经算好了,你且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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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启十三年,云不深走到了无人居住的凌波轩,将一封亲笔书写的信藏在了空木摇篮底下?。
他似乎深思熟虑了许久,准备好一切后,郑重地向朝廷呈交了辞官信。
原说他虽是太医院官位最高的太医,但比起朝中来说,还是低贱了些。既然低贱,就应该不会入官员的眼,包括金銮殿上的皇帝。
但皇帝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当日便将他打入牢中,亲自审问。
“云不深,你可知罪?”彼时的皇帝已然发福,声音沉沉的,回荡在牢中。
云不深被挖瞎了双眼,咧起干裂的嘴,无声地笑了:“数十年为皇上,臣也累了。”
皇帝睨了他一眼,鄙屑:“你当初进太医院那一刻起,便要知道,你们太医院全都是依附于朕的,性命也是由朕拿捏的。”
“臣不知。”他发出笑声,第一次由衷地舒坦了,“我只知道,命是我的,我不想做的,就不会再?做了。”
“你!”皇帝甩袖走出,心里对那贱臣厌弃到了极点,吩咐狱官道,“解决了。”
云不深笑得越发声音大了,他的世界从此一片漆黑,但他是自由的,没有再?违背本心的。
狱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恍若看一个疯子,同样厌弃地对小卒:“你们看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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