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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四,镇国公府。
雪花犹如絮子满天飞,葛幼依站在窗边,冷风嗖嗖地钻进脖子里,害得她连忙拢紧了大氅。
不知不觉,已经是重生后的第三天了。
她垂眸,思绪飘散,刀子般的凛风刮过脸颊,素来苍白的脸蛋也多了几分红润之气。
永枝端着水进来,见到自家主子不要命地对着冷风吹,立马气急败坏地把窗子关上,委屈嘟囔道:“小姐,你可不能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冻坏了大夫人可是要心疼的!”
葛幼依愉悦地嗯了一声,仿佛跟永枝说的不是一码事。
她只是想,再确认一遍罢了。
洗梳过后,葛幼依破天荒地涂了点唇脂,心情莫名地好了些。
永枝没眼力见地端了一碗药过来,嘱咐说着:“小姐,该喝药了。”
听言,葛幼依一怔。她差点忘了这副不争气的身子每天都要喝一碗良药下肚,抑制心疾发作。
想于此,她的眉宇染上一抹愁色,清瘦的脸庞看起来更加惹人心疼。
永枝端着药的手只迟疑了一息,接着果断地将碗推到自家小姐面前,默默地站在她身后,似是要监督她喝完。
葛幼依闻着那股药腥味,心不甘情不愿地喝了下去。苦味顿时弥漫在整个口腔里,她连忙抓了一颗蜜饯,去去喉间难闻的气息。
良药苦口,她心里头不停默念着。
一碗药下肚,主仆两人便启程去前厅用膳。虽然人人皆知她是个病秧子,久缠于榻,但若再不去前厅露露脸,恐怕是府里都不知道还有她这一号人物了。
葛幼依披了件绯色的大氅,素面朝天,一袭青丝垂至腰间,颇有几分散漫的气息。
外人看了,只道镇国公府的嫡小姐不懂规矩。
可是,她并不在意。
重活一世,葛幼依只想守护自己的家人,并无他想。
当然,如果那狗太子可以在她面前原地去世的话,她也不介意多一个盼头。
想到这,葛幼依竟觉得有趣,笑出了声。
轿外的永枝听了,很是生奇:“小姐,可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了?”
葛幼依持着暖炉的手一顿,瞬间止住笑意,将自己靠在暖洋洋的小榻上,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了对街府邸门口的狗罢了。”
永枝诧异,对街的府邸什么时候养了条狗?兴许是她不记得了。她跟着附和:“一条狗罢了,不值得小姐挂念。”
葛幼依眼底闪过笑意:“你说的很在理。”
约莫走了一盏茶时间,前厅终于到了。外头的风雪一个劲地吹,尽管人在小轿里,但还是不免挨到了一些。
葛幼依拍落肩上的雪,鬓间还沾了一些没来得及融化的。
“小姐,小心。”永枝撑着水嫣色的竹骨伞,试图为她遮挡。
葛幼依淡淡地嗯了一声。
甫一迈进前厅,便看到镇国公与常氏两人早已坐在椅子上候着她了。
葛幼依看见常氏,歉意地露出一丝笑:“抱歉,依儿来晚了。”
常氏是个温和的主,平素颇为宠爱自家的姑娘和公子。
想当初临盆之际,她与大夫都没有想到怀的居然是龙凤胎。
诞下后,小公子健健康康,嫡女却怀有心疾,时不时发作难忍,倒是让她这个做娘的更加心疼了。
此刻,她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毫不介意葛幼依的迟来,温声细语道:“快坐下吧。”
葛幼依落座,环顾四周,见少了一人,便讶异问道:“幼淇呢?”
听到她提弟弟,常氏脸上笑意更甚,宠溺说着:“他还小,起不来,待会让下人送些吃食过去便是了。”
葛幼依微蹙着眉,倒也没说什么。
婆子将新鲜出炉的早膳端至圆桌上,香气扑面而来。
葛幼依慢条斯理地吃着,热气熏得她小脸红扑扑的。
常氏打量着她的眉眼,即将及笄的姑娘出落得不像话,容色秀丽至极,眉宇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她握住葛幼依,少女的手如同两块寒玉,捂不化。
常氏试探性问出声:“依儿可有钟意的郎君?”
葛幼依一愣,“娘亲说笑了,自然是没有的。”
常氏松了口气:“后日便是长冬节了,你可要好好表现,顺便,看看有没有自己属意的公子哥儿。”
“听说太子也会来。”她加了一句。
长冬节是魏国每年的习俗,待出阁的姑娘家会比拼一些才艺,以博出彩,吸引公子哥们的眼球,也好方便日后的议亲。
当今皇上就太子一颗独苗苗,眼下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了。要参加长冬节,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闻言,葛幼依呼吸一滞,不小心用了点手劲,瓷勺刮过碗底,发出尖锐又难听的声音。
常氏见了,责怪地看向她:“你怎么闹出如此大动静?要是赶上长冬节,丢了镇国公府的脸可不成。”
葛幼依径直发着呆,完全听不到常氏在说什么。热粥的雾气萦绕,打湿了她的眉眼,只闻她声音细如蚊呐:“娘亲,我可以......不去吗?”
一想到前世男子对她的粗劣行径,葛幼依就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至极。
常氏急了,没料到自家姑娘这么不懂事,她刚想出声,身旁一直坐着不说话的镇国公倒是抢先一步。
镇国公年纪稍长,皮肤黝黑,鬓角的头发略微秃进去一些。听到大姑娘说的话,他把瓷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忍着怒气说着:“胡闹!”
常氏身子哆嗦了一下。
镇国公沉着声:“长冬节你都不稀罕,那你稀罕什么?”
“这偌大的京城,竟没有一个你能瞧得上眼的了?”
葛幼依低眉敛目,知道不能惹他生气,便小声说着:“我去便是了。”
她不情不愿的样子让人见了简直生气。
镇国公还想好好说教一番,就被常氏温声安抚道:“你莫要气坏了身子,依儿自小懂事,肯定能明白你的说的。”
镇国公气消了些,他盯着葛幼依:“太子乃人中龙凤,你若是聪慧,便在长冬节上抓握住机会。”
常氏跟着附言,“若是依儿成为太子妃,以后便是中宫之主,人人称羡了。”
葛幼依内心冷笑。都被满门抄斩了,可不是人人称羡吗?她面上不显,听话地点了点头。
镇国公只好拂袖而去。
常氏见他走了,开始苦口婆心地跟葛幼依讲:“如今府里头只有你和二房的那位到了议亲的年纪,娘知道你不喜与别人争,但还希望你可以争口气,为你自己多着想,为娘也多着想。”说着说着,她拿起了帕子,在眼尾抹泪。
葛幼依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眼下并没有要嫁人的想法,但常氏逼得紧,她也只好答应下来。
母女俩又谈了会儿心,常氏才依依不舍地跟她道别。葛幼依觉得,这顿早膳实在是吃得无趣。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书案前,凭空生出了几丝烦闷。
母亲有意撮合她和狗太子,她定是不愿的。她巴不得见到那人有多远走多远。
但眼下......
葛幼依索性把苦恼的念头都抛开,从厚厚的书叠下方抽出一话本,开始看了起来。自从被诊出心疾后她便少有外出,平日里的爱好无非是看话本子,作画和绣女红。
话本,书中的小人物,多有趣啊。
待看到梨花带雨的戏子被王爷拐进府里去,葛幼依不自觉笑出了声。一旁的女戒歪歪扭扭地被扔到角落。永枝看了,只当自家小姐在傻乐。
葛幼依看到最后一页,突然发现没后续了,还卡在了最关键的地方。
怎么没了?
她气得重重合上,想起什么,又眼含希冀地问永枝:“这话本子的下册你可有存着?”
永枝摇了摇头:“这.....小姐,所有买的话本子都是经由你过目的啊。”
葛幼依一时哑言。
她扶了扶额头,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不就是画吗?得了,她自己来也行。
葛幼依唤了永枝取来纸墨。永枝不明所以,只好在一边看着。
葛幼依对着话本子照葫芦画瓢,一个我见犹怜的俏佳人和清贵优雅的王爷便栩栩如生地印在纸上。
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了。
她来了兴致,背景画了一个凉亭,王爷低首、佳人婉拒、王爷恼羞成怒,再这样......再那样......
葛幼依心满意足地看着成品,果然不错。但也只能作消遣之用,她随手一画,居然耗费了一炷香之久。
葛幼依欣赏了会,准备把风干了的画给叠好放起来。
突然,外头来了阵大风,葛幼依连忙派永枝去把窗棂给关了。
与此同时,肉眼可见,纸上恩爱的男女迅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血梅。
我的画呢?
葛幼依眨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专注地盯着那张纸。
过了几息,还是一朵血梅。
简直是天方夜谭。
葛幼依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在微微地颤,刚想触碰它,就见到上面赫然飘出几个大字:
【想要他死吗?】
见状,葛幼依一惊,被吓得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大白天的,难道她撞邪了吗?
恰好,永枝关好了门窗进来。葛幼依连忙抓着自家丫鬟的手,不确信地问道:“你有看到什么吗?”
“比如大字?黑字之类的。”
永枝不知道自家小姐在说什么,她摇了摇头,老实回答:“没有啊。”“小姐看到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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