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通天观【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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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戒备，但接下来没有再遇敌人。

或者说……她遇的都是敌人的尸体。

全都是封氏的人。他戴着面具，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有的像被刀戳穿心脏、有的像被弓箭『射』杀，有的像……被盾牌砸碎了头。

他身上都没有多少血『液』，看起来全是黄的、白的一团，皮肉骨骼内脏都混在一起，汪在地上。

场面恶心。

云乘月尽量不去仔细看，管往前走。

她的脚踝差不多好了，虽还有酸痛，但不影响正常走路。她扔了树枝拐杖，重新紧了紧左边胳膊上的长耳兔。经过一场激战，兔也变得黯淡狼狈，身上破了好几处，『露』出苍白的棉絮。

快山顶的时候，泥土小径上多了石板。

云乘月仰起头。天已经全黑了，星空的光芒被“祀”字所夺；山上笼着诡异的暗红光芒，建筑群的轮廓寂静又模糊，恍如阴森沉默的野兽。

最上面的那一座，就是通天观。不如她想象的气派……甚至显得有点寒酸。

除了道观，山顶还有一棵树。遮天蔽日、气势磅礴，一眼即知是多少年的古木。

云乘月好似见了某个人影，但那道影立刻又消失了。她小心地用背『揉』了『揉』眼睛，避免尘土飞进眼睛，再仔细去看，可又什么都没看。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摸』了『摸』兔柔软的头，又握紧玉清剑的剑柄，这才踏上石板。

轰——！

一面黑红流转的光屏降落，挡在她面前，宛如通往阴间的火焰之。

是从“祀”字降落下来的。

云乘月试着后退，现“”消失了，她再踏上石板，“”又出现。

“这是……”她记忆中幽邃的地方又开始翻涌，一个词浮现，“防火墙？”

云乘月沉思片刻：“好像不是这个词……”

但总之，要想去通天观，就必须通过它。

哗啦啦……

她又听见了锁链声。但再仔细观察四周，却并没有黑『色』的锁链流动。唯有树林间的鬼影，仍远远近近地缀着她。

如果她没感觉错，这里存在着两股不同的力量。一股是“祀”字，另一股……

云乘月抬起剑，按照之前的方法狠狠砍向“大”。

白光散去，“大”纹丝不动。这股力量比她之前面对的还要强大千百倍，凭她现在的实力，难动摇它。

云乘月专注心神，提剑重来。

一次，又一次。

全都失败了。

再继续下去也是浪费灵力。她停了。

云乘月沉下脸，有气地提高声音：“薛无晦，你给我出来！”

山中寂静，连虫鸣鸟叫都无。风声窸窣，她的声音顺着夜风传出，在幽暗的光线里回『荡』。

没有人回答她。

“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开！别以为你不吭声，我就不知道你在里面！”

还是没有回答。

虽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但云乘月还是感怒火上升。她从来没这么愤怒；出事以来的景象就在她脑海中旋转，她忘不了——那碗面、那风筝、那个吃糖的姑娘……她忘不了！

她张开口，又停下，使劲擦擦脸，才咬牙压下那口气。

“……好，我自己解决。”

她凝神看向这道大。这是阵法——她不知不觉想起来了，而所有阵法都有破解的方法。

心神下沉，她的意识变得专注而纯粹。

倏，当她的意识沉入某个玄奥的点时，她眼前的“大”改变了模样。它不再是一整面燃烧的暗红火墙，而变成了无数文字。

在黑暗的空间之中，无数细小的“镇”字“祀”字交缠在一起，组合成了这面巨大的火墙！

两个字？

云乘月走近一步，仔细观察着。

两个字分别列成一列列的，互相交缠在一起，呈螺旋状流动。每一列文字都有微妙不同，或清峻，或狂放，或庄严，或奇古……

云乘月想起了在浣花城中得的那枚“镇”字。她拿出笔架，唤出书文，观察着。她这一枚“镇”字笔画圆润而古朴，结字稳重，最下面两点却又狰狞锋锐，像两颗獠牙。

她尝试将里的字按进墙里，却被弹开了。

“奇怪，明明风格一样……”

她挑的是类似风格的一列“镇”字。难道不是这样解的？

云乘月不断逡巡，看得眼睛酸涩，暂时闭目养神。不能急，仔细思考，假如这枚零散的“镇”字是钥匙，应该怎么用？

忽，卢桁的教导浮现在她心头。这是此前观赏祭祀碑时，老人告诉她的，他说，一副好的作品，笔法、章法、结字浑一体，这三者相辅相成，就形成了笔势。

笔势？

如果将这面火墙视为一副作品，它的笔势是什么？有两个文字，风格杂『乱』无章，它的笔势能是什么？

换个角度，如果从作品内容来考虑呢？镇，祀。祀字应该是祭祀的意思，是用活人机祭祀死灵，可镇字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两个字要放在一起，而且要互相交缠？

镇——镇的是什么？是死灵？不可能……那就是镇活人了？

对了。以活人喂养死人，这种事有伤天，所以需要镇压活人的怨气……但前提是，先有活人的奉献，再有镇压之意，所以两个字必须一一对应。

而在这幅作品里，每两个字互相映照，并没有多余的“祀”字给她放置这枚字。

不……说不有。

云乘月倏睁开眼。

她左抛起“镇”字，右倒转玉清剑，在自己左臂上一划！

几丝血『液』飞出，恰恰泼在“镇”字上。书文有灵，登时低『吟』一声，自动没入“大”。

云乘月的血化为一个新的“祀”字，与“镇”字纠缠，投入阵列。

轰隆隆——

，开了。

云乘月走进去。她的血顺着胳膊、指尖，滴落在地，没有出任何声音。唯有黑黢黢的草木影一抖，悄吞噬了那滴血『液』。

……

通天观里异常安静。视线所及，还有不少伏地的尸体。云乘月已经不想去看了。

她是顺应直觉，往某个方向走去。

——陛下！

什么声音？！

她猛地回身。

身后的来路，居变成了一片黑暗。一个人浑身笼着微光，正从她背后走来。是一名青年。他容貌柔清秀，眼神里有一股燃烧般的狂热。他穿着衣角曳地的暗银『色』长袍，戴着窄而高的黑『色』帽，往前走去。经过她身边时，他的部□□体径直穿过她，变得缥缈透明。

……灵魂？

云乘月望着那个人的背影。

“陛下！”那人呼道，匍匐下拜。前方空无一物，他却庄重而颤抖，不知是太敬还是太畏。“臣，封栩，蒙陛下天恩，在……离开后，监修岁星网，臣必将鞠躬尽瘁，如有疏忽，臣必万死以谢陛下恩德！”

在……谁离开后？她不知道是自己没有听清，还是那个人没说清楚。

封栩……封氏的祖先？

封栩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仔细倾听什么。

片刻后，他却伏地大哭起来。他哭得凄厉悲伤，近似野兽的嚎叫。

“陛下，陛下，臣万死……臣万死！！臣自知其罪，臣对不起天地众——可是陛下，这都是因为臣能看见命运！陛下想走的路，走不通啊——陛下！……说的未来，实现不了的！”

“陛下不愿屈服，可臣为了避免那恐怖的命运，必须这么做……窃取虎符，是无奈之举啊！”

他伏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撞着地面，撞得满脸是血。

“臣死后，心有不甘……也许臣终究怀有疑『惑』，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才苟延残喘至今，想要看个分明……”

“可是死灵，终究不是活人……臣被戾气蒙蔽，再次戕害陛下……就此灰飞烟灭，已是臣侥天之幸。不敢奢求陛下宽宥，臣愿陛下……早日回归正途！”

“还有……还有……也终将归来……”

“臣，再拜……”

——“你一直在说的，究竟是谁？”

这道声音响起之际，四周黑暗轰破碎。那道光的灵魂也化为碎片，最终再化为齑粉，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自也就没有任何回答。

云乘月抬头望去。

原来她已经来古木之下。一旁地面伏着一具尸体，模样惨不忍睹。

在苍翠挺拔的巨木上，散黑衣的帝王高坐着，在无数黑『色』锁链的簇拥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从头脚，没有丝毫放过。

“真是凄惨至极的模样。”

他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回『荡』，如架起无数编钟，撞出清越空灵的回响。

“云乘月，你想做什么？”

灯笼在四周摇曳。半明半昧间，他唇角勾起，形成一个清晰的笑容。

“你，想杀朕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