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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般模样,祁王神情略微恍惚,他想起了很多年前润意还是沈府四姑娘的时候。他在暄和身边素来沉默寡言,暄和本就是个性张扬的人,一个人自说自话便能过一下午,本也对他的沉默不太理会,她一口一个陶陶地叫他,祁王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听上去像是在叫一条狗,但暄和叫他,他也会走到她面前。
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自母亲死后,他一直拿自己当一个奴才看,他那时由衷的羡慕暄和,她能住在煊赫辉煌的房子里,房子大得像个花园,有无数奴才簇拥在她身边。
后来,沈府没了,他那时远在军中不能回京,于是便让人偷偷救下她,外人只道沈府四姑娘已经死了。殊不知她改名换姓,成了宫女润意。
润意这个名字,其实是祁王起的,听着漠北呼啸的风吹过蛮荒之地,他坐在桌前反反复复写了无数个名字,最终敲定了这个。润意,只希望她能像这个名字一样,过的如意随心一点。
他起的名字,可比她起的强多了。祁王莫名的有点自得。
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反转过来,他成了一人之下的祁王,润意是他的奴婢。他本就是想看一看,当年的暄和柔顺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可如今看到了,竟然仍觉得不尽兴。
那天晚上,祁王又来到润意住的围房,祁王并不温柔,和她折腾了半宿,润意困得睁不开眼,祁王突然叫她:“润意。”声音很短促,不像他过去那般从容不迫。
“嗯?”
“你……”祁王张了张嘴,又觉得身为堂堂祁王,问这样的小儿女问题,有几分难以开口,索性闭口不言。
那一日,润意睡得很沉,只是在天快亮的时候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少时家中的那个买来的小奴才。
他是个小哑巴,平日里一句话都不说,但是抿着嘴很乖顺的样子。她读女学时,常常对课业绞尽脑汁,有一天却发现这个小哑巴认识她书里的字,自此以后她便常常让他给自己写课业。
这个小哑巴和她不算亲厚,只是担得起听话二字,她去上学时,小哑巴便在学堂外头的台阶上坐着等她。在某个冬天,她被夫子罚站,光着脚站在学堂门口的砖地上,那个小哑巴便跑过来,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过了一会,他慢吞吞地把自己的鞋脱下来,抬起她的一只脚,套在她的脚上。
润意想骂他放肆,可盯着他的发顶,竟一时语塞。
给她穿完了鞋,那个小哑巴就光着脚跑回自己坐的台阶继续坐下,过了一会又跑来,脱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那时候阖府上下的人都怕她,可润意知道这个小哑巴一点都不怕,甚至他有时便喜欢做些冒犯的事情顶撞她。
后来有一天,小哑巴出门给她买喜欢吃的顺喜斋的糖葫芦,可出了门便再也没回来,那几天润意简直发了疯,发动全家人去找他,恨不得把京城掘地三尺,还是一无所获。从此,她再也不吃糖葫芦,她盼着有一天小哑巴能记得来找她,可如今家没了,父母亲死了,她也再也找不到小哑巴了。
早上祁王轻手轻脚地起床准备上朝,突然发现睡在身边的那个女子,在梦中流下了两行眼泪,她喜欢侧身睡,眼泪顺着鼻梁流下去,濡湿了枕头,她哭的时候无声无息,自顾咬着唇,一声都不吭。
她身量纤细消瘦,蜷缩在一起的模样好不可怜,祁王站在床头看了她好一会,起初并没有别的念头,只觉得她睡醒了自然就好了,可换完了衣服,走出房门,润意默默流泪的模样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他看了看天色离上朝的时间还有一会,让跟随他的奴才通通停下,他踅身回了润意的围房。
他走到润意床边,听她含混地叫了一声:“陶陶。”
祁王愣在原地,足下生根,迈不开步子。
他有十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这个名字也唯独只有暄和会叫,沈府的人都喜欢一口一个小哑巴叫他,只有暄和笑容明丽地看着他,老远对他招手:“陶陶,到我这来。”
“陶陶,帮我投壶,你这次要拿第一名!”
“陶陶,这个我实在不会,你帮我写吧。”
“陶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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