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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宴说话轻飘飘的,态度也随意,看上去根本没有把安柃木放在眼里。

安柃木觉得自己几十年受的气?加起来都没有像今天多,更他奶奶个熊的他还得忍。听着裴宴不客气的吩咐,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

事情正如裴宴之?前所想象的,就连安柃木都说不出一二?三四,细想之下都是漏洞,下面这些小喽啰说的就更不能被采纳。他们口口声声说事情就是这样的,但细问之下其实当时他们都没有跟在秦王身边,虽说眼见为实并不一定是真话,但没有亲眼所见,全凭结合前后梳理出来的故事情节,十之?九成都当不得真。

“行了行了,没完了是吧。事情发?生也有两日了,相信副帅已经审理了好几次,形成书面文存档即可。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是不是该用午膳了?”裴宴对小兵小将要说的兴致缺缺,看安铃木的样子后面还有好些人,他们说得有趣,他可已经听烦了。

“……”

“既然郡王都这样说了,那就这么?办吧。”安柃木笑呵呵的说道,他转身把这个命令吩咐下去,他的表情和之?前的和善相反,变得阴郁,阴郁之?中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

这是安柃木在见到裴宴之后第一次感到愉悦,被一个小纨绔被压在底下,他当然心里不好受,不过他从来不觉得裴宴能对他造成威胁,口头上占占便宜有什么?用,只要他们查不出真相,他安柃木就还是这都府军的副帅,没有定康帝下令谁人都动不得。

安柃木对裴宴认识的心路历程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山口初见时,只觉得这个年轻人不识好歹,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到他都府军驻地来找场子,他多少年都没有见过这么?狂妄的年轻人了。

第二阶段是在知道对方是裴宴之后,听到他报上姓名,安柃木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裴宴在长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纨绔子弟名声,虽然气势上放狠话上被裴宴压一头让他十分?不爽,却不得不说他是松了一口气的,如果现在来的是秦王世子裴嘉学,他肯定要赔上十分?的小心。毕竟虽然裴家学在长安名声不算显赫,不过只一条,他是秦王裴贺之?手把手教出来的拱辰巷下一届继承人,就足够世家贵族陪着万分?小心。

第三阶段就是现在,安柃木得承认就算到了现在,面对裴宴幼稚的挑衅,他还是心中窝火,任谁奋斗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还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子指着鼻子说你没有能力,你办事不力,时不时的还来个人身攻击,心情能好都怪吧!昨儿他一宿没合眼,就是被气?的,不过要说他有多忌惮裴宴,那是没有的。

定康帝下的命令明确让他和麒麟卫保证裴宴的安全,至于其他却只字未提。按照另一层解读的办法就是,人既然到了,你们就陪他好好玩玩,让他高兴,然后把他平安的送回长安即可,这有何?难的?

安柃木到底已经在官场上呆了几十年,在定康帝身边时间更是长久。在这期中,他经的事儿多了去了,受的委屈能著十册书,所以现在忍忍又怎么了?不过是哄孩子罢了,老老实实的把他哄走,也算是解决这件事情的一环。

裴宴当然不知道安柃木心中所想,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嗤之以鼻。他都亲自过来都府军了,安柃木还是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不开?眼!当然安柃木的这种心态对裴宴来说是件便利,他自然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安柃木想着自己是在哄孩子,那就看他们最后谁被谁哄。

这所谓的临时大堂,仅三人坐着。三个人三种心思各不相同,裴宴和安柃木你来我往,一个拱火一个忍火,配合无间,看着倒是和谐。旁边坐着的李志夏,除非必要开?口的时候,他就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肩背挺直,目不斜视,每一个上来禀报事情的士兵所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被他印在了心底,恐怕这三人中也只有他一人认真听了这所有。

裴宴和安柃木的所有表现,李志夏都看在眼里。安柃木确实是在敷衍,这非常明显,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很聪明,从始至终他没有把秦王失踪一事事无巨细的呈现在每个人面前,只是说了大概,其他细节一概不知。

这其实是很明智的做法,掐去中间有关利害关系的细节,只说浮于表面浮于外围的大概,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中间细节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但只要找不到证据,这件事情就与我无关。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安柃木倒是把这句话的精髓抓得很准。

关于那些所谓在事发?前接触过秦王的士兵所说证言,或许都是真的。如果连这些都是提前安排好的,那留下的把柄太多,万一哪一环节出了差错,安柃木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不过别管是真是假,与他们这些想查明事情真相的人来说都无益处,因为他们并未触及到核心层面。

还有一个疑点,在这都府军之?中真的有人知道具体原因吗?会不会是借刀杀人?李志夏蹙眉,及时止住自己的思考末梢,他现在已经下意识的把这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安柃木,推给了都府军,这对一个断案人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情,先入为主要不得。

李志夏有这些想法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认定秦王失踪,下落不明,所有的这一切都是那位默许下的结果。从刚开?始接下这个差事,李志夏就不认为自己能够破案。他来到都府军驻地,也只是希望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此过程中,他还要保证把麒麟卫完全摘出去,这是他这个做首领的责任。至于这件事情到最后怎么解决,亦或是找不找得到秦王,根本不在他的计划范围之内,所以从一开?始不管是对安柃木还是对裴宴,他都冷冷的,没有什么?积极性。

不过自从小郡王过来,李志夏总感觉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正急速往不可控的方向疾驰而去,以他现在的身手根本拦不住。他凝神反思自己,小郡王明明看起来唇红齿白,粉面小生,那吊儿郎当的气?质正符合他纨绔子弟的身份,为何他在一开?始就有了这种感觉?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拱辰巷培养出来的这位小郡王事是真多,吊儿郎当的气?质,恨不得怼得所有人都回不了话的作风,还有那种别人要做什么?他都有意见的做事风格,实在是一言难尽。李志夏不仅扪心自问,如果现在消失的是他的父亲,且是日常对己十分?偏爱的父亲,他能做到像小郡王这样面不改色的怼遍天下无敌手吗?

没有答案。

安柃木转身的那一刻,李志夏恰好看见他勾起的唇角处的嘲讽,显然并没有把一个毛头小子放在心上。李志夏嗤笑,等着吧,轻易的以固有印象评价杀神培养出来的公子,哪怕只是个庶出,但秦王偏爱庶子天下谁人不知,只要能继承秦王三分?的天分,就能把这都府军驻地搅得不得安宁。

话说,秦王裴贺之?坐镇西北,把天下搅得不得安宁之?时还不及弱冠。

小瞧人是要人命的。

李志夏勾唇笑了笑,就听见上首传来小郡王的声音:“李首领想吃点什么?,赶紧和副帅说,等他出去了我们说话可就大打折扣了。”

“……”果然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主,这嘴利的!李志夏现在完全相信长安盛传说裴二?少在东临书院戒院中舌战四方不落下风的传言了。

当日裴宴确实说了不少话,不管是口才还是态度亦或是那遗世独立的姿态,都让人念念不忘,过后反响。但最有感触的也就是在场的那些人,传出来的关于裴宴之?才?的却并不多,或者说根本没有人相信裴宴还有那样的才?能,毕竟当日亲临戒院者跺一跺脚都能搅得大夏朝文界动荡。

裴宴并不在乎这些。还是老生常谈,自从成了裴宴,他就没有继续科考的意愿,只要控制着不让固有的名声更加不中听,他只做自己该做的就已经足够。有那个闲心他可以游山玩水,有时间则彩玉娱亲,还不耽搁赚取金银珠宝,多管齐下,他可以活的非常滋润,这就已经足够了。

亲人尤其是秦王和何?侧妃,是他绝对的底线,现在他之?所以在这里,也是因为有些人就是不长眼,竟敢动他父王!

“现在天冷外面又刚下了雪,来了都府军驻地,最好的选择当然是羊肉锅子,暖身暖胃。不过现在你我都有要事在身,没有闲心在这涮锅子,就怎么简单怎么来的。”李志夏笑着说道。

李志夏说完这话之?后,感觉另外两个人都转头看他,他不明所以问了句“怎么了?”

“李首领昨夜是不是没休息好?这精神不够集中啊。您这心不在焉的样子让我非常怀疑您能不能办好这件差事?刚刚副帅和底下兵将说了这么?多,您记下了几点?像你这样回去怎么和皇伯父交差?我又怎么安心把寻找父王的任务全都压在您身上!”裴宴满心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

“……”裴宴连续几个问句,直接把李志夏问懵了,他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想想也没有啊,难道不是小郡王主动问他要吃什么?,他老实回答还错了?

被直接质疑了办事能力,麒麟卫首领李志夏心情说不上美丽。他瞥了一眼上首,小郡王似笑非笑,看上去更多的是揶揄,而对面的安柃木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他努力回想刚刚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无果。

“郡王已经吩咐厨房备锅子,现在是想要首领另点其他配菜菜肴?”安柃木终于解释道。

李志夏这才?明白原委,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怨小郡王对他出言讽刺,要是对方出言好生提醒他才?不习惯呢。短短不到一日的时间,裴宴的刺人的说话风格已经深入人心。

“刚刚一个闪神就把这话错过去了,郡王不用担心,皇上交代下来的任务,我等必不辱命,关于寻找秦王下落一事也定会尽力。”李志夏笑着说道,麒麟卫只对皇帝负责,皇帝交代下来的任务都完不成,那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至于寻找秦王下落,定康帝给他们的命令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生要见人,或许不容易,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死要见尸也不简单。照安柃木他们的说法,人就是失踪了不能确认已经丧生还是去了其他的地方,不过听他们言语中的倾向秦王已经命丧野兽之口。所以李志夏只能说尽力,并不保证结果。

“那就好,”裴宴也不在意李志夏怎么说。

午膳用的非常滋润,天冷的时候喝碗羊肉汤,能让身心从内向外的感到暖和。裴宴本来以为军队中的烹饪手段会让他吃不消,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段时间在秦王府他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养的口味都刁了,现在能让他入口且还能得一句夸赞的佳肴少之?又少。

这羊肉锅子竟然做到了。

裴宴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也不认为在这个世上谁天生就该吃苦。将士军人,这是一个国家的脊梁,有他们在,才?能保国之安康。而且凡是入伍参军者,都要饱受思亲之苦,一去经年,再回乡可能天翻地覆,村口老母亲的日日张望的身影,可能永远留在别人的口述里自己的记忆中再不见。

明媒正娶两小无猜的妻子,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妇女肩负起生活的重任,完全没有了记忆中掀开?盖头时那青葱模样,白嫩的柔荑龟裂,皮肤不再细腻。本该由自己承担的责任,因为自己选择了家国而转移到母亲和妻儿的身上,再见时那是怎样的悲痛。

但因为有了他们,天下百姓才?能安居乐业的生活在自己的故土上,不用颠沛流离,不用日日活在恐惧和战争之?中,他的母亲,他的妻子因此得以安然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守护家国的同时,他们也在守护自己的亲人。

所以说将士不管受到怎样的待遇都不为过,当然前提是这份厚待普及到了军中每一个普通士兵身上,而不仅仅是上层。要说做到将帅这个位置,不该有所优待吗?当然应该,但凡事都应有个度,要符合时宜,一米一粟,来之不易,要是做到这个份上是为了浪费天下税,大可不必。

裴宴瞥了一眼正在高谈论阔的安柃木,垂眸微笑。他举起筷子,屈指朝着安柃木的方向弹了弹,心说希望你最好不要让我抓到把柄,你现在已经惹了我不高兴,我不会手下留情。

裴宴少有能被惹恼的时候,就算当初初进翰林院被多个年轻翰林排挤,他都没有变一下脸,等到对方向他请教问题,他还能笑着全面的给对方解释。裴状元,就是这么?能忍。不忍又能怎么办呢?

他是从外地考到长安,成了别人口中的京官,他走的无疑是最顺利的那一条道,一路从解元会元到状元,并被点入翰林。这放在天下都能被称为文曲星,但是在长安这个卧虎藏龙的地方,一棍子打下去都不知道被波及到几个高官,他的经历和他的官职就不够看了,尤其他背后没有任何底气?。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裴二少发?火,周围凡知道的人都得陪着。现在他不高兴了,就非得搅得所有人都不高兴才行,这长安的水就该越混越好,太清澈就太便宜那些整日无所事事净想找人麻烦的人了。

“话说我的贴身侍卫领着骑尉去马车上搬东西,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裴宴开?口,“难道昨晚副帅下令把我的马车开?到天边去了不成?”

裴宴像是突然才想到这一茬,开?口就是质问。既然是质问,语气当然不怎么好。

安柃木话音突停,从午膳开始他就有些兴奋,喝了两杯酒之?后更不得了,说起话来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味,也不管席上的其他两人听不听。现在被打断,他下意识就冷了脸。索性安柃木还没有醉的太厉害,起码还有最基本的理智,他晃晃脑袋努力回想,终于想起裴宴所说为何?事。

按理说人早该回来了。裴宴确实来的晚,但到营帐也有个把时辰了,只不过是去拿茶叶和糕点,几个来回都尽够了。昨日事情不明了,关于裴宴的身份,关于定康帝以及麒麟卫的态度,所以安柃木并没有让人动裴宴的马车。

佟森是都府军前锋骑尉,驻地没有人敢拦住他,他现在带着人出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合理的解释是他与同去之人发生了矛盾,并且很可能已经动手。从昨日到现在裴宴不知道尽挑佟森刺儿,他这干儿子安柃木还算了解,看起来冷面郎君,实则自尊心奇强,要不是顾忌着裴宴的身份,昨儿就得打起来。

以上都是对这件事情最合理的猜测,要是寻常,安柃木必然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现在这个时间节点,裴宴是能动的吗?暗地里这位小祖宗都轻易动不得,何?况是现在当着麒麟卫的面。说裴宴轻易动不得倒不是安柃木爱护裴宴,只是安副帅怂了,也是因为他读懂了定康帝的意思。

拱辰巷秦王府能够支撑到现在,灵魂人物是秦王裴贺之?,这个道理不仅仅是秦王府内部中人明白,凡是有几分?眼力劲儿的都明白。只要秦王不在,秦王府就是强弩之末,用不了几年就被前起家族以及后起之?秀踩在脚底了。可以这么?说,如果此事后秦王府一个人都不剩,尤其两个继承人相继受到伤害,人们提起秦王府只会唏嘘不已,从而涌现出一堆阴谋论。

秦王,夏朝的战神,在百姓中向来受爱戴。这些年来又致力于为寻常百姓谋福利,长安十个善堂中有八个都是秦王府出银子,兴修水利,广建大路,这些基础建设都离不开?拱辰巷的慷慨解囊。拱辰巷几位主子也颇为低调,从不宣扬,可以说除了裴宴这个败家子儿,拱辰巷就没受过污名。

这些年拱辰巷积累的好名声可谓深入人心,这也是为什么?裴宴在长安城这么?肆无忌惮,哪里有事他都要上前掺合两下,还没被所谓的侠士套麻袋揍一顿的原因。裴宴之?名声在世家贵族中被传的玄乎其玄,裴宴这人可谓烂到了骨子里,但是在百姓中却少有人说道。不过是给他父王三分?面子罢了。

如果秦王下落不明之后,紧接着他最宠着的小儿子又遭遇不幸,根本不用其他人说什么?,百姓的口水就能压的人喘不过气?来。那样会让秦王这个人永远活在人的赞美里,不管过了多少年提起他都是那个善人,是被人谋害死的,罪魁祸首是谁……

仁者见仁!

但无论如何?定康帝都不能完全脱了干系,单就连亲弟弟偏宠的儿子都没有护住这一点,足以让人诟病。猜测不要钱,迫于皇权谁都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但是定康帝那么爱护羽翼的人,哪怕是丁点儿的不符合他英明神武皇帝的情况,他都要杜绝在摇篮中。这是为了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也是为了给吴太后一个交代。

尽管从始至终,定康帝貌似都没有参与此事,但这并不表示他不会想的这么?远。

这些事安柃木昨晚想清楚的,他也想好了该怎么对待裴宴,但是他现在反应有些慢,浓烈的高粱酒腐蚀了他的思想,限制了他的动作。裴宴问话之?后,他连着几句“啊”让人厌烦。

就在这时候,外面来报说是佟骑尉和人起了争执,现在打起来了。那人嚣张,现在两上了演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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