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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始,是一年一度的春猎,届时,皇帝及亲王、世子?、郡王、朝臣都会前往。严永华这几日忙着置备周锦堂春猎时所需,府中一应下?人?也都由他?差遣打点。
是日,周锦堂独自一人?前往卫兵营,并未让陈璧跟随。陈璧难得空闲,便向严永华报备,出了一趟府。
当日她见徐先生动作间似有不便,起身也要手撑膝盖,想?必是那缠绕他?多年的风湿病痛发作之故。他?孑然一身,身边只有一个阿赟,阿赟再细心周到,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哪里能顾及这些。她便想?着,买些棉絮、布料回去,到时候做一副护膝给先生,哪怕只能稍微缓解他?的痛苦也好。
陈璧买了东西,自绸缎铺走出,途经华安街涂山巷口,脚步微顿。
这里,是知?春发生意外?的地方。
巷口不宽不窄,两边墙面斑驳,一株枣树倚墙而立。枣树高过?石墙,墙的另一边,就是京城有名的烟柳阁。
她走到树下?,轻轻地闭上了眼。
清风吹拂,枣树摇曳作响,有丝竹之声从烟柳阁传出,与风声糅杂,融为一片朦胧的哗音。
陈璧抬起手,按在树干上,睁眼望见一道曲折的裂痕,心中一刺。
吱嘎一声,临近的小窗突然被人?推开。
琵琶的声音骤然拔高,隐约还有调笑嬉闹之声,细细簌簌,骤然打破寂静。
陈璧眉头一蹙,正要抬脚离开,忽而听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这就是你?说?的地方?”
“正是。”
“顾耀堂可真是不长脑子?,要我说?,把人?拖到里头去,到时候那女人?就是喊破了天也没人?能发觉。”
“世子?爷一时慌了神也是难免。”
另一人?不屑轻哼:“什么难免不难免,就他?那点破胆儿……我若是他?,根本不会把那姓周的放在眼里,一个无父无母的天煞孤星,顾家?都已经弃了他?,身无依凭,有什么好忌惮的?霍七,难道……你?也怕那周锦堂?”
陈璧抬眸望去,借着枣树枝叶间的缝隙,瞧见小窗口并肩立着二人?。当中一人?,面孔微红,似有几分酒意,正是上回在曹家?定亲宴上给周锦堂一脚踹飞的醉鬼曹覃。在他?身旁的那位,方才听曹覃称他?为霍七,想?必就是……霍家?七爷霍观岚。
这个位置极其巧妙,陈璧可借着缝隙瞧见此二人?,他?们却无法看到她分毫。
“曹兄是不是喝多了,”霍观岚轻轻一笑,“可千万别像上回一般,闹出笑话来,到时候曹大老爷还要怪我没把你?看顾好。”
想?到上回在定亲宴上出的丑,曹覃恨恨道:“用不着你?多费心……”
顿了顿又道:“话说?回来,顾耀堂的腿是真的好不来了?”
霍观岚:“十之八九。”
“啧,顾家?真是没用,这么一大窝人?呢,眼睁睁地就看着周锦堂废了他?的腿?”曹覃摇头一笑,“所以?我说?,平素在家?宅里,要多养几条恶犬才是……”
霍观岚摇着扇子?,笑而不语。
曹覃见他?如此,眼睛一眯,忽而道:“霍七,这事儿不会是你?成心设计的罢?”
霍观岚啪地一声收了扇子?:“曹兄,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曹覃打量着他?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这么认真做什么?”笑了笑道:“说?起来,这顾耀堂也真是亏,为了一个没几分姿色的下?贱奴才,往后这大半辈子?可都算是毁了,注定要跟他?那爹一般人?不人?鬼不鬼。那个奴才也不亏,死?了还能拉着英国公?府世子?的两条腿给她垫背呢。”
陈璧身子?发颤,心头阵阵泛寒。
知?春姐那样?惨死?还不够,如今人?已经没了,还要给他?们如此糟践。
霍观岚:“话不可说?得太早,不若过?几日我寻个由头,到顾家?去瞧一瞧世子?爷的情形再说?……”
“到时候可别忘了知?会我,”曹覃笑道,“近日,正愁没有乐子?。”
二人?闲聊一阵,便又关了窗进到屋内玩乐。
陈璧站在树下?,抱着自己缓缓蹲下?,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恍惚间,有一缕药香随风飘来,荡入鼻息。
她略微抬头,入目是一片鲜艳的红色,耀眼夺目。
陈璧心口一窒,仰起头,对?上一双微微挑起的桃花眼,浑身血液倒流。
李云楼站在她跟前,俯首望着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凝儿,我可找了你?很久……”
她听到“凝儿”二字从他?口中吐出,身上有如给蛇蝎爬过?,猛然往后跌去。
他?怎么会……在这儿?
李云楼也不伸手拉她,看着她跌坐在地,疼得秀眉紧蹙,反倒笑意更甚:“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笑得那么轻快愉悦,仿佛与她极为亲近一般。
陈璧低下?头:“大人?认错人?了。”
李云楼不语。
她从地上起来,脚步一动,顿觉生疼,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云楼眉头微挑:“扭着了?”
陈璧咬牙不语。
他?俯下?身,伸手就要去捉她的脚。
她大惊:“别碰我!”
李云楼动作一顿,竟真的收回了手,随后直起身,只冲她浅浅笑道:“用不用我送你?回将军府?”
陈璧悚然一惊,直直地盯住了他?:“你?怎么……”
李云楼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凝望她悠悠道:“我若真要对?你?如何?,早在你?出府的时候,便能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陈璧心头愈发惊疑。
听这话的意思,他?是早就知?道自己在将军府……
李云楼的目光从眼前人?的眉眼掠过?,望着她雪肌底下?隐约可见的淡青色筋络,双眸渐深:“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帮你?……只要是你?想?要的。”
陈璧抿唇:“我说?了,大人?认错人?了。”
语罢,也不再看他?,扶着腿一瘸一拐地就往前去。
李云楼也不回头,仍立在原地,面朝着那颗枣树。他?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嘴角的那抹笑意也随之转淡。
怎么可能认错呢。
这个味道,他?一闻……便知?是她。
和六年前一模一样?。
在他?眼前,是一帘儿淡紫色的蔷薇花,挂在院墙上,经风吹动,拂动如紫色的浪花。浓郁的蔷薇花香中,有丝丝缕缕的幽香,与花香味截然不同,更与他?身上的血腥气大相径庭。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时近时远,朦胧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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