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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飞星靠在软垫上,半眯着眼,困乏的很。季槐梦让他回家?,他不肯,直言等二哥测完以后一?块回去。说着,季飞星往前一?勾腰,拇指和食指从果盘上捏起一?颗“太平豆”,手一?甩,扔到嘴里,“太平豆”是裹了酥糖的豆子,早上母亲亲自下厨做的。嘎嘣嘎嘣,他把?豆子嚼碎了,和磨牙似的。
车厢门被打开。
季启明?站在外面,身旁站了个小男孩,黑扑扑,就是刚才偷东西那个,夜风从车门刮进来,季飞星打了个冷嚏,浑身的困意都叫风吹走,他睁大眼,“哥,做什?么呢。”说着超前探身。季启明?道,“你帮我接一?下。”双手一?托,就把?那个黑扑扑的小男孩放到车上,季飞星措手不及地接了个满怀。
季启明?也跳了上来,车门一?关,把?他身后那些狂热粉的目光隔绝在外面。
幸好车厢够大,装四个人?也绰绰有?余。温热的气流从放在桌下的暖炉里升起,小男孩打了一?个喷嚏,飞沫带着鼻涕飞了出来,他也不在意,抬手就用?袖子抹了抹,黑乎乎的衣服越发深沉。
季飞星小心朝后躲了躲。
季启明?道:“他是这次检测的孩子。”也没有?详细解释原委,把?桌上的糕点盒子往前一?推:“吃什?么尽管拿。”
小男孩十分不客气,大声喊:“谢贵人?赏——”
接着端起糕点盒子,往自己的袖子里呼呼一?倒,没有?三秒,盒子就空了,就剩下小孩一?个鼓鼓囊囊的袖子。很是显眼。
季启明?问他:“你叫什?么,和谁一?起来的,等会送你过去。”
小男孩回答:“回贵人?,小的没姓也没个正经名字,您要是赏脸,叫我黑子就行。小的家?住城南乞丐窝,这次是十个兄弟姐妹一?块来见陛下天威。天晚了,又没的东西吃,这才铤而走险,幸亏贵人?救我,小的在这里给贵人?磕三个头,祝贵人?武运亨通,驰骋天下。”
说着把?衣摆一?提,结结实实跪在地上,脑袋狠狠往地下一?砸就要磕头。
季启明?伸手拦住。
“我救你又不是让你磕头的,这里只有?我们兄弟几个,不用?讲这么多规矩。”
黑子倔强。
“不行,贵人?有?贵人?的慈悲,我们却不能失了自己的规矩。”
还是狠狠往地毯上一?跪,隔着厚厚的绒毯都能听到那声重重的响声。
“哎——”
季槐梦说。
“你轻点。”
季启明?刚要朝二弟笑笑,觉得二弟长大了,却又听见他说:“别把?我地毯磕坏了。”
季飞星胸口一?塞,咳嗽出声,他捂着嘴,眼睛在大哥二哥身上来回打转,大哥扶额叹息:“二弟……你呀。”
跪在地上的小黑子也不磕头了,他起身,朝季启明?行礼:“是我没想到,给贵人?们添麻烦了。”
季启明?扶小黑子起来,又道:“他不是那个意思。”季启明?解释,他二弟心地善良,刚刚说这种话不过是阻止小黑子磕头,小黑子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低着脑袋,道:“贵人?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季启明?越发觉得小孩可怜,又从车厢里取出银票塞给小孩,让他带回去给兄弟姐妹改善生?活,说罢,看着检测的时间快要到了,领着小孩下了车,送他回到三百六十七人?的队伍里。季启明?是谁啊,一?念城的明?星人?物,他一?出现,就像是外星人?走红毯一?样,整个左侧连带右侧全部沸腾,星星一?样的眼珠子都往他身上甩,小黑子回到队伍里,负责的官员过来问,这个小孩和您什?么关系,您亲自来送。
季启明?道:“相识而已。”
官员喏喏。
回头却招呼差人?下手轻点,不能冒犯了这个和季启明?“相识”的小孩。
三百六十七人?上称左侧。四十九座黑铁鼎上右称。
黄金天平朝左。
再上七座青铜鼎。
天平朝左。
再上七座霜铅鼎。
天平朝左。
此时宫门前广场还留了好些游弋的凡民,他们看着这一?座座鼎加上,心里也跟着沸腾起来,顾不得规矩森严,直接大喊:“上!上!上!往上上啊!”
呼声震天。
再换七座白色锡鼎。
锡鼎以上,就是天师出手——天师是李氏王朝的护国?法师,是“圣地”来人?,如果说李氏皇帝顶戴象征至高?无上的十二白玉串珠冕旒,那么天师就坐在皇冠的左边,是一?个王朝的精神信仰,如同他操控的黄金天平一?样,瞩目至极。
天师法杖一?挥。
七座白色锡鼎腾空而起,落到黄金天平的托盘上。
天平朝左。
继续加码。
此时广场近乎沸腾,二十三万人?里,出了三千七百一?十八个黑铁,五百四十个青铜,九十五个霜铅,四个白锡。
——而无一?“水银”。
从贵族到平民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这座黄金天平上。
游商走贩和街头卖艺,商坊市货或普通农民,文物百官,亲王诸侯和皇帝,那些凝聚的目光带着重量和热度,沉沉压在空气中。
七座水银鼎升空。
在万盏宫灯的照映下流光闪烁,缓缓落在黄金天平上。
几乎是压着所有?人?的呼吸。
宫门广场一?片寂静。
一?息。
两息。
三息。
——天平朝左!
是水银!
广场上的平民相拥而泣,凡人?家?的小孩出了一?个水银!这不是他们家?的孩子,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甚至都不认识!但?是,这是他们跨越阶层,一?步登天的证明?,寒门能出贵子,鲤鱼可跨龙门!
一?个水银相当于?十一?万七千六百四十九个黑铁。
这种恐怖的资质足以将一?切差距抹平!
右侧马车上,一?个僻静无人?的小角落,季槐梦问大哥:“你是白银,当初的场景是不是很轰动。”
季启明?有?点点尴尬,他别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之后也有?很多杰出人?物,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这话一?出季飞星不愿意了,他把?脑袋挤过来,绘声绘色描述七个白银鼎一?出,举国?震动的夸张场面。
当时整个一?念城的人?都奔走相告,走出家?门,拥挤在巷子里,他们翘首以待,看见天上祥云如潮水奔涌,七彩的鸾鸟架着堪舆从天空飞过,左右童子童女手捧花篮,无数金箔从空中洒落,像是阳光凝成的光点。
远处深山古刹敲响万年大钟,黄钟大吕,庄严高?妙。
季槐梦鼓掌以示钦佩。
季启明?脸上略带羞涩,他天资卓越,远游时也行侠仗义,当的起人?称赞,不过外人?追捧和家?人?崇拜还是不一?样,他颔首,又有?点小心机的挺直腰板,对二弟道:“没有?那么夸张。”又道,“白银也不算稀奇,二皇子也是。”
二皇子。
就那个鲶鱼须。
此时季槐梦更?惊讶。
他突然有?点想不明?白,当初季槐梦夹在这两个白银里面干什?么,凑热闹很暖和吗?
水银鼎之后,又上了七座白银鼎,但?可惜天平朝右,止步于?水银。
但?这样也足够让人?欣喜。
根骨检测是个大事,基本全家?老?少出动,爷爷奶奶叔叔阿姨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这三百六十七个小孩的亲属有?数千人?,全都站在广场上翘首以待,一?朝鲤鱼跃龙门,一?朝泥鳅爬滩地。是龙是虫,全看今朝。
如洋葱一?样层层剥下。
被筛掉的小孩就像是无用?的废料一?样被倒掉,一?些家?庭抱头痛哭,另一?些家?庭心中期望越盛……最后,一?个黑扑扑,像是泥鳅一?样的小孩留在了天平上。
在聚光灯一?样的目光下。
这个小孩就是那唯一?的“水银”。
众人?讨论:“这孩子是谁,谁认识他吗?”一?个年纪小的孩子指着他大喊:“是城南的小乞丐——”这声音在沸腾人?声中传递,但?也无人?在乎了。
当场就有?宫人?带着小孩上了城楼。
此时宫墙上的文武百官无人?在乎他黑漆漆的袖子和污渍的面庞,就算是皇帝也一?脸亲切慰问,夸他是顶梁柱。又给小孩封爵赐名,要收他为养子,说到兴奋,又搂着小孩的肩膀,要为他举行一?场盛大的宫廷宴乐。
宫人?在旁小声提醒。
“还没测完。”
说的正是季槐梦这群废物公子。
皇帝兴致恹恹,这些人?十年前已经测过,没根骨,第二次测,自然也不会出意外,但?他还是勉强停留在宝座上,挥手:“开始吧。”
季槐梦下车。
他有?点困。
和他一?样下车的有?几十个人?,都是一?念城里高?不成低不就的废物公子们,其中光禄寺卿那个带玉扳指的少爷自嘲:“丢人?现眼。”
旁边一?群人?怒瞪。
不少人?为了提升根骨,不知?道废了多少工夫。就等这十二年的天平一?开,从此改头换面,那容得这两个人?吊车尾在这儿打岔。
礼部清吏司祠祭郎中的儿子上来就要揍他们,却叫人?死死拦住,道:“左边那个是天将府的季槐梦,别起冲突。”全民偶像季启明?可是陪着弟弟过来了,千万别丢这个脸。
只能恹恹收手。
这几十人?同时上了天平右侧。
天平尊右卑左。皇亲国?戚并诸位权贵的子嗣上右称,凡民的子嗣上左称,以示尊卑。
“从没有?这样的事。”光禄寺卿的儿子摊开扇子,半挡着脸,他对季槐梦道:“哪一?个权贵家?的孩子不是单独上称,就我们,”他扫视了一?圈,各个锦衣华服,细皮嫩肉,“是一?群人?,跟个猪崽子似的挤在一?块,都不够丢脸的。”
皇子皇女二十,宗亲四百,大臣子女八百,这一?千二百二十人?全部单独上称,量完之后不论后果向皇帝行礼之后才下来。哪像他们,好几十个人?堆在一?块,热热闹闹,惹人?笑话。
“为我们好。”
季槐梦道。
光禄寺卿的儿子诧异:“为我们好?”
此时一?阵冷风吹过,深夜,天凉,除了几个准备了羔裘披在外面,大多数是一?身长衣。好的外面套着大袖半身深色斓衫,稍微暖和,差的就一?身里衣外套了薄袍,瑟瑟发抖。
季槐梦往人?群背后一?挤,又招手叫光禄寺卿的儿子过来:“来,挡风。”
光禄寺卿的儿子大笑:“好胆子,我喜欢!”说着,往人?群中一?跳,惹来怒瞪。
这时四十九座黑铁鼎徐徐搬上天平。
三息之后。
天平朝右。
称上有?人?是黑铁鼎资质。
“哇喔——”众人?惊喜。
有?人?起哄:“这是有?人?老?树逢春,铁树开花了呗,等会发银子啊,见者有?份!”“哈哈哈好说,最贵的八仙楼走起,开他个三天三夜流水宴!”说这话的是礼部尚书之子,豪气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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