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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
天地是一片寂寥,它所能接触的只有?苍茫沉静的灵,漫无边际,而看?不真切的记忆之海就沉浮其中,将它空白的记忆染上颜色。
它静静地看?着画面上的那个人类,觉得好似有?一张纱布罩住了一切,只把对方突显得那么引人注目。
他是谁?
他叫什?么?
他在?哪里?
不知道。
那个人类真好看?呀,它天天看?着那个人类,从日升看?到月落,从盛夏看?到严冬,岁月慢慢流逝,一切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它的周围多了好多的新结界,和新生的灵物与妖物。
那些灵物和妖物每天都上来吵个不停,它有?点生气,就把那些叫来叫去的生物赶走了。
它越来越离不开这画面里的人类了,它想?要把这个人类变出来。
失败了。
那个人类是树葬的,他会变成树灵吗?
抓了树灵过来比对了一下,好像不是。
想?见他。
……
真的好想?见到他。
【承】
“李若岩好可怕。”
“嘘——他怪怪的。”
“这个小孩子看?起?来瘆得慌。”
穿着格子小西装的小男孩坐在?沙堆里捏城堡,他的五官精致,表情冷淡,看?起?来好像一个瓷娃娃。他的手上拿着红色的小铲子,一个人静静地自娱自乐,他的周围是一片真空地带,所有?同龄的小朋友都躲得远远的。
等?城堡堆完后,已经?是日落时分。
保姆笑着走过来,弯腰对小男孩道:“若岩,我们回家吧。”
小男孩精致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黑漆漆的凤眸看?着笑容灿烂的保姆,然后自己站起?来,低头慢慢走路。
“这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居然还有?保姆和司机跟着。”
“听说父母很有?钱人,出车祸去世了,千万家产留给他继承。”
小男孩坐在?后座上,低头盯着小皮鞋上的沙粒。保姆在?一旁道:“若岩啊,这大热天的,下次我们就不要出来了,好不好?”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一言不发。
后视镜上露出保姆不耐烦的神情,与神情相反的是愈发温柔的声音:“家里不是有?城堡模型的玩具吗?在?家里玩一样舒服的。”
小男孩猛然抬起?头,凤眸冷淡地看?着保姆,在?保姆吓了一跳的表情下,一字一顿道:“我要换掉你。”
保姆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她不可置信道:“为?什?么要换掉我?!”
“我乐意。”
“下车。”
这是他今年换掉的第?五个保姆。
李若岩继续低头看?着小皮鞋上的沙粒,上面有?一个只有?他可以看?见的泥巴小人。
那个泥巴小人坐在?他的鞋尖上,大大咧咧道:“我都说了让你换掉保姆,你之前还不肯,今天大热天那个女人自己躲在?角落里撑伞吃冰棍,连瓶水也没有?给你,月薪三万啊,雇她浪费钱!”
“她们就是看?你年纪小,欺负你,别怕,有?本泥我在?呢,她们占不了便宜的!”
泥巴小人一边说着一边跳到李若岩的大腿上,絮絮叨叨道:“你今天做的城堡真不错,我在?里面躺的很舒服。”
李若岩没有?接话?,因?为?在?别人看?来,他就是自言自语,他曾经?因?为?这种事被人送到医院治疗。
很快就到家了,厨师做了一桌菜,李若岩一个人坐在?长?桌上吃饭。
因?为?身高的原因?,他坐在?椅子上,脚离地一截,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李若岩面色冷淡地吃完饭,一个人走到画室里画画。
本泥就在?他的脚边跳来跳去,大声嚷嚷着,“你要给我画的帅一点!”
他画完最?后一笔,有?些冷淡地看?着本泥,轻声道:“你走吧。”
原本手舞足蹈的本泥愣在?原地,“你……让我走?”
李若岩抬起?头看?着满屋子的画,画上都是灵物的样子,外人看?来是小孩子天马行?空的涂鸦,而只有?李若岩才知道,这都是真实存在?的生物。
本泥蹦来蹦去,急切地问道:“你为?什?么赶我走?我当你的朋友不好吗?”
李若岩低头静静地看?着它,他不说话?的样子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有?种古典而精致的美感,“你和她们没有?什?么不同,一个是为?了钱,一个是为?了灵。”
“我知道,你们接近我,是因?为?我身边有?很多的灵。”
“既然天气这么热,你为?什?么偏要我出来呢?”
本泥愣在?原地,它哑口无言,傻傻地站着。
李若岩将画挂起?来,走出了画室。他一个人洗澡,上床,看?书,翻了几?页书后,他将书放在?床头柜上,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是他有?记忆以来见到的最?可怕的灵物,长?相骇人极了,身上长?满了眼睛的灵物。那只灵物就站在?床前盯着他,密密麻麻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很害怕,叫来保姆,含糊不清奶声奶气地说这里有?东西。
保姆给他一杯热牛奶让他睡觉。
那个可怕的灵物来了一个星期,他睡前就喝了一个星期的热牛奶。
后来那一天晚上,他又要喝牛奶的时候,那个长?满眼睛的灵物说话?了。
它说:“里面有?安眠药,你别喝了。”
……
李若岩关上灯,拉起?被子开始睡觉。他今天晚上也在?尝试把身边的灵收起?来,那些东西一直从他身体里面溢出来,会招惹很多奇奇怪怪的生物。
小时候的身边的灵更多,现在?已经?少了许多,等?到长?大了,应该就没有?灵会出现了吧。
他冷静地想?。
……
晚上做梦了。
有?一个愁眉不展的小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对他说,“你好,我是梦三。”
李若岩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梦里,很奇怪,他从小到大就可以把梦和现实分得很清楚,把真和假分的一清二楚,所以他从来都很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病,只是他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世界。
他拿着画笔在?安静地涂涂画画。
那个叫梦三的灵物走到他的身边,赞美道:“你画的真好看?。”
李若岩没有?抬头,没有?说话?,他一向不喜欢说话?,为?什?么呢,应该是被人一直叫着,李若岩,你不要再说话?了。
第?一次对保姆说,我床边有?好多只眼睛在?看?着我。
那个女人端到热牛奶,皱眉道,李若岩,你大半夜不要讲这些奇怪的话?。
第?一次对老师说,我们小组多了一个人。
年轻的老师有?些害怕和愤怒道,李若岩,你不要再说话?了,总是恶作剧。
第?一次和同龄人讲,已经?有?人陪我玩了。
那个小女孩哭着跑开,说,李若岩,你好可怕,闭嘴。
所以还是画画好了,把所有?看?到的东西画出来,没有?人会阻止他,也没有?人会送他去医院,鉴定他的精神状态。
“他是不是神经?病啊?”
“不是神经?病还是阴阳眼不成,呵呵,天天自言自语。”
“要不是工资高我才不过来呢。”
所有?人暗中说的话?,嫌弃的害怕的厌恶的眼神,他全部都知道,他可以看?见很多东西,也可以听到很多东西,可是有?时候,却并不想?知道的那么多。
梦三继续说道:“你为?什?么不开心?可以告诉我吗?我想?要帮你分担。”
“不需要。”李若岩终于开口,他没有?抬头,依旧沉默地画画。
梦三于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作画。
在?他的童年,只有?两个陪伴的身影,一个是梦三,一个是树婆婆。
最?开始他并不知道树婆婆是灵物,他只知道他死去的父母有?一位朋友,那个长?辈在?国外,这么多年,他身边照顾的人全部是那个长?辈安排的。
最?开始有?预感的时候。
是那个长?满了眼睛的灵物对他说,“里面有?安眠药,你别喝了。”
窗户是打开的,那个时候是无风的夜晚,窗外所有?的树木突然沙沙作响。第?二天,原本的保姆就被辞退了,一个新的保姆负责照料他。
那个新来的保姆还对他说,如果他不满意,就可以随时辞掉工作的人。
总说万物有?灵,他从小就觉得树木是有?生命的。
他那一次在?公园玩跷跷板,因?为?在?和灵物一起?玩,所以拒绝了其他小朋友的邀请,遭到大家排斥的时候,身边那株树突然掉下一片树叶,落在?他的手心。
好像是一个无声的安慰。
在?校园中走路时,他就喜欢贴着树走,好似在?和一个长?者一起?散步。
直到成人礼那天,树婆婆来了。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幻化出人形来参加他的成人仪式。树灵是不能随便离开结界的,它们最?多只能把自己的意志投到树木身上。
而树婆婆那天却换成出一个年迈的,满是皱纹的老奶奶,佝偻着背慢吞吞地走向他。
她也曾经?这么陪伴过他。
当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她就是窗外的那株树,树叶发出沙沙声,为?他唱着摇篮曲。
当他一个人寂寞难受的时候,她就是他倚靠的树,为?他投下一片绿荫。
当他一日日长?大的时候,她就是他经?过的每一株树,在?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成人礼结束后,树婆婆变成了绿皮肤的老人,和他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树婆婆扮演了家长?的角色,梦三扮演了朋友的角色,所以他并不寂寞。
有?时候梦三也开口道:“怎么你的梦总是不开心?”它指了指自己,“你看?,这是代表忧的我,所以我是愁眉苦脸的样子,要是你做了一个美梦,就会有?喜笑颜开的我出现了。”
梦三说它是以梦为?生的灵物,不需要灵,这应该是这么些年,为?数不多的不是被李若岩身边的灵吸引过来的灵物。
李若岩问梦三,“你为?什?么愿意和我做朋友?”他自认为?自己并不讨人喜欢。
“因?为?你的梦很宁静又很悲伤,就像是夜晚的大海。”梦三走到李若岩的身边,“就算你什?么也不说,我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因?为?有?一种很宁静的心灵被洗涤的感觉。”
“但?好奇怪,有?些时候,我进不去你的梦,好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排斥了一样。”梦三困惑道。
李若岩知道梦三说的这种情况是为?什?么。
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会开始做一个梦,一个很美的梦。一个唯一会让他快乐的梦。
梦里是纷纷扬扬的大雪,一片圣洁无暇的纯白,有?一个人张开双臂,在?雪中慢慢旋转。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也无法走到那个人身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梦里静静地看?着,然后醒来画一张雪景图。
……
那个人是谁?
好想?见到他。
【转】
他看?到他了。
在?深深浅浅七彩的光晕下,那个游离在?梦境之内的身影终于显现出来。心坎里好像有?什?么不知名的情愫在?蔓延生长?,波涛般汹涌的情绪扼住他的心脏,塞住他的喉咙。
沾了颜料的画笔从手心滑落。
他想?,这么多年无数次提笔想?要画的人,终于有?了面容。
“我可以知道你的真名吗?”当无数汹涌如浪潮的情绪退去时,他终于平定了心情,努力从容地问道。
“姬清。”
阳光照在?那个人灰蓝色的眼眸里,于是眸子如同剔透的蓝水晶,倒映出了他怔愣的面容。李若岩在?心里轻声念着,姬清,姬清。
好像要把这两个字拆开嚼碎了,再在?心里头一遍又一遍地念出来。
真奇怪。
这是一见钟情吗?还是情定三生?为?什?么在?没有?见到姬清之前,他就已经?无数次梦见过他?
是不是他上辈子就和姬清相爱了,但?是他没有?喝孟婆汤?他当时是不是站在?奈何桥上一个个分辨着前方的身影,想?要找出他的爱人?
李若岩每次提笔画姬清时,内心总是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悸动。画别的事物,只是为?了记录那个事物的外表,为?了证实一切都不是他的臆想?。而画姬清,是为?了记录那一刻的感情,所有?的情绪都从心里汩汩地涌出,流到笔尖,然后印到画上。
原来红色是喜欢,蓝色是喜欢,粉色是喜欢,黄色也是喜欢,每一种颜色都是深深浅浅的喜欢,因?为?它们可以组成画上的人,只要可以画出这个人,就很开心。
他其实所有?的感情都是淡淡的,应该说遇到姬清之前,所有?的感情都是隔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被人孤立本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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