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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赐娴没去找徐善,也没去找陆时卿,只是乘了?马车在永兴坊里来回打转,从一个巷口转到另一个巷口,一转就是小半个时辰。待临出坊门,到底上了?一趟陆府,因已?入夜,便没贸然闯入,只问府门前的仆役,陆时卿歇下了?没。

曹暗因陆时卿回府后一直昏迷不醒,恰好准备再度出门问医,行色匆匆之下瞅见她,不由一骇,心道怕是要完,定了?定神色才?上前,抢在不明真相的仆役跟前道:“县主?可?是来寻郎君的?”

元赐娴站在门前不答反问:“大?晚上的,你这?是去哪?”

他挠挠头道:“小人临睡记起一桩郎君的交代?,想趁夜赶紧办了?,免得明日被责罚。”

陆时卿每天那么多公务,元赐娴当然也不至于事事过问,也就没大?在意,问道:“他歇下了?吗?”

他继续尽可?能淡然地笑:“没呢,郎君刚忙完事,正在沐浴,您可?要进里边等他?”

陆时卿一般没那么早睡,他这?样说?也是赌了?一把,意图消减元赐娴的疑虑。

元赐娴果真摆摆手道:“这?都?快宵禁了?,我先回了?。你叫他沐浴完早点歇下,也不用说?我来过。”她说?完,点点头以示告辞,转头上了?马车。

曹暗暗暗吁出一口气,扭头走密道请来郑濯安排的大?夫,再送大?夫离开,回到陆时卿卧房,心焦如焚地给他守夜,一刻也不敢合眼?。

陆时卿受伤的事,连宣氏和?陆霜妤也瞒着,这?几个时辰,简直耗费了?曹暗一生?的演技。他若再不醒,他这?头发都?要愁白了?。

曹暗搬了?个矮凳默坐在陆时卿床边,因他高烧未退,便时不时给他换帕子?覆额,一直等到后半夜,才?见他灰败得近乎透明的脸微微有了?点血色,临近黎明,终于看他睁开了?眼?。

他眼?眶一热,险些一个狼扑上去,被尚且虚弱的陆时卿抬了?一根手指止住:“别激动,我还没死……”

陆时卿只有一天的功夫静养,翌日就该轮到他随侍徽宁帝,后天又是朝会。他无一可?缺席,一不露面,就可?能引起平王的怀疑。

所以这?一整天,曹暗极尽仆役之能事照料他,恨不得把十二个时辰当作十二天来使,等到黄昏,眼?见陆时卿的气色好了?点,才?敢离他一晌。

这?一离就收到一封信。信是元赐娴写给“徐善”的,经由郑濯的人送到了?陆府。他拿到后不由心里一沉,生?怕里头写了?什么你侬我侬的情话,叫好不容易活过来的郎君重新死回去,因此悄悄藏进了?袖中,打算暂且压下。

却不料他刚拿了?些薄粥回到陆时卿卧房,就被靠在床栏边勺汤药喝的人问:“你说?那丫头昨夜来过?”

曹暗低低“啊”了?一声,略一抬眼?:“是……”

陆时卿看他这?一惊一乍的反应,霎时侧目过来。

他那点演技,到了?自家火眼?金睛的郎君处就不管用了?,迫于威慑一动不敢动,却仍被发现了?端倪,听陆时卿“啪”一声搁下瓷碗,冷冷道:“袖子?里藏的,拿出来。”

他叹口气,硬着头皮呈上。

陆时卿的目光在封皮上一落,微微闪了?闪。

见他苍白的手一滞,曹暗就想把信夺回来:“郎君,要不咱别看了?吧?”

陆时卿心里也在踌躇,像是生?平头一遭被一封信惹得犯怵,却到底接过拆开,坐直身板看了?起来。

是元赐娴的字迹不错,比上回给他写情诗时一手随性的行草端正些许,她写道:“先生?台鉴,见字如面。先生?因我之故落入敌手,伤重昏迷,我理当随侍左右,躬身照料于您。然为时局所迫,无奈退避,实感歉疚非常,只望书成?此信时您已?醒转,且不日便能平复如旧。”

陆时卿执信的手一紧,继续往下看。

“先生?为大?周社稷屡涉生?死大?险,您之高义,令人敬慕。我亦恨力薄才?疏,为此身所阻,无能上至庙堂,惩奸除恶,与您及天下志士同心同力,共济黎民,还大?周一片清明河山。

我之所欲,为我力所不能及,故唯于浮沉宦海挣扎求生?,以图不为洪流所没,不为朽木所腐,不受刀石蹉磨,不易赤诚之心,如此尔尔。”

他心下微涩,翻过一张纸,再看。

“先生?情谊,我已?明了?于心,然或此生?皆无以为应。我亦不言来世。遥遥之诺难得践,朝夕尚不可?争,何论百年之后光景?”

“我辗转思虑彻夜,唯念及一事,乃今时可?回报与先生?,便是从此往后,我当以先生?之愿为我愿,先生?之志为我志。但有一日,四域疆土有我一处用武之地,纵使天南海北,九垓八埏,我去。我已?负先生?,但愿,不再负先生?心中的苍生?。

书短意长,不尽欲言。时局动荡,四面皆敌,万望先生?珍重自己。赐娴谨启。”

信至末尾,陆时卿怔在原地。

曹暗见状急问:“郎君,信上说?了?什么?”

陆时卿极缓极缓地眨了?眨眼?,似是震撼太?大?,一时没说?上话来。

“徐善”其实并未向元赐娴明确表态,但她确定了?就是确定了?,也不懦弱逃避,也不小心问询,直截了?当便作了?回复。以至陆时卿根本没想到,在他忍痛做足准备,看她向“徐善”表意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这?样一封拒绝信。

他不能不惊讶。

惊讶于她的洒脱,她的果决,她的坦率。惊讶于她志在辟疆裂土的勇敢。惊讶于她将儿女情长付诸家国大?爱的胸怀。

有那么一瞬,他好像不是陆时卿,而?是信中这?个被她选择辜负的徐善。

他没有为那个或许是以婚约取胜的陆时卿感到庆幸,只是心疼,非常非常心疼。

他突然很想见她。

陆时卿在长久的沉默后,开口道:“帮我去趟元府。”

曹暗一骇,这?是怎得了?,要解除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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