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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了,陈阳竟然去公社把他们告了,还招来这么多干部!

这个不孝子,梅芸芳浑身直哆嗦,是气的也是怕的。

农民最怕见官了,哪怕已经解放了,人民当家做主了,很多人的思想也没转变过来。看到院子里乌泱泱的十几个干部,梅芸芳就心慌,心乱如麻。

她下意识地找自家男人,结果陈老三这个没出息的,竟然腿软得爬不起来。

丢人!这么熊的老子怎么生出陈阳这样的儿子。

他是指望不上了,梅芸芳咬咬牙,很清楚,这个事绝对不能承认,不然肯定要丢脸挨批,严重的话还会被竖典型。

“没有的事,刘主任,你们肯定是误会了,我们两口子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咋会干那等丧尽天良的事?”梅芸芳赶紧澄清,边说还边抹了一把眼泪,“阳阳,我知道你生气难过,可福香走丢了,我跟你爹也很难过啊,你看看你爹的眼睛,里面全是血丝,他几宿都睡不着,我们的伤心并不比你少。你怎么能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这么恶毒的揣测我们呢。”

大家往她的手指方向一看,还真是,陈老三两只眼眶里都是血丝,神情很憔悴,精神状态很不好。

公社的干部看着各执一词的双方,疑惑了。

陈阳去公社告自己的父亲和继母时,信誓旦旦,咬牙切齿,一口咬定是父亲和继母嫌弃自家妹妹,把她丢了。

而现在他的父亲和继母也一副痛心疾首,坚决否认的模样,到底该信谁?

看出干部们的犹豫,梅芸芳趁热打铁,捂住胸口,吸了吸鼻子,一副伤心到极点的模样:“阳阳,我知道你这是太着急福香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要相信我们这当爹娘的啊,福香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们怎么舍得不要她?你放心,我跟你爹一定不会放弃福香,哪怕是跑断腿,咱们也一定要找回福香,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老三,你说是不是?“

“啊……”被点名的陈老三有点懵,几十双眼睛的注视给他的压力不小,他硬着头皮点了点脑袋,“你三娘说得对,我们一定会找回福香的。”

公社干部看他们两口子说得诚恳,脸上也都很伤心的样子,加上虎毒不食子的传统观念,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巧舌如簧的梅芸芳。反过来劝陈阳:“小伙子,遇事别冲动,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一家人有商有量的,这日子才能过得越来越好嘛。”

“刘主任说得对,不过那也得对方当我们是一家人才行。”陈阳早领教过这两口子的无耻,对他们的倒打一把毫不意外,他走到陈老三面前,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当着公社的干部,村里的长辈们的面,你再说一遍,福香真是走丢的?”

陈老三被他这如有实质的目光看的发怵,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嗫嚅地说:“不是走丢的,还能是咋丢的?”

看他这幅怂样,梅芸芳就生气,唯恐他被陈阳吓破胆,脑子一抽,什么都说了。

梅芸芳赶紧站出来说:“当然是走丢的,阳阳,你相信那些外人的话,都不相信自己的父母吗?”

陈阳不理她,逮着陈老三问:“在哪儿丢的?”

“在……”陈老三差点脱口而出“东风公社”四个字,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结结巴巴地说,“就,就是在村子里走丢的,可能是在路边玩的时候被路过的拐走了。”

陈阳又问:“你看见了?”

陈老三这回反应过来了:“没有,我猜的,福香经常在路边玩。”

生怕儿子再继续逮着自己追问,陈老三瞄到旁边的陈大根,赶紧说:“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天中午吃过饭,福香就出去玩了,我也上山捡柴去了,当时还碰上了你大根叔,队长,你还记得吗?咱们在兔儿坡碰到的。”

陈大根只得说:“那天吃过午饭上山,我确实碰到你爸,他背了一个空背篓上山。”

“阳阳,听见了吧,你爸吃过午饭就上山捡柴去了,根本没跟你妹在一块儿,又怎么会去丢你妹妹呢。哪个杀千刀的,故意在你面前挑拨是非,让你回来跟咱们吵架?我看他们啊,是见不得我们一家人好。”梅芸芳气愤地骂道。

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看梅芸芳哭得伤心,村子里几个心软的大妈也跟着说:“阳阳啊,你肯定是搞错了,这几天你爸和三娘一直在尽心尽力找福香。天不亮,你爸就领着人上山了,三娘为了感谢大家帮忙,煮了一大锅饭招待大家。我看他们不像是那么狠心的人。”

陈阳侧头看了梅芸芳一眼,这倒像是她会做的事。要不是亲眼见到了福香,搞不好他都要被这个阴险恶毒的女人给骗过去。

见村里人都这么说了,公社的干部就更偏向梅芸芳了。

刘主任问陈阳:“你从哪儿听说是你爹和继母抛弃了你妹妹的?”

这是要来追责的意思?陈阳不在意,现在他们有多相信梅芸芳,待会儿在铁证面前,他们的脸就会被梅芸芳打得有多肿,就会多恨梅芸芳。

“刘主任,这事没有证据,咱们暂且不提,我们说说另外一件事。大根叔,梅芸芳收了李瘸子五块钱,把福香卖给他的事,这个没假吧?”

这个事全村大人小孩都知道,陈大根点头:“没错,李瘸子后来想反悔,回来要钱我还过来劝了。”

陈阳扭头问妇女主任:“刘主任,买卖妇女儿童是不是犯法的,要不要抓起来木仓毙了?”

一听说要木仓毙,梅芸芳脸色都变了,嚷嚷道:“陈阳你别胡说八道,什么叫卖女儿?我们这是嫁女儿,谁家嫁女儿不收彩礼的?我收五块钱怎么啦?我把闺女辛辛苦苦养这么大,收五块钱还是便宜了李瘸子呢。福香长这么大,才花五块钱啊?大家说说,这能叫卖女儿吗?”

好像也有道理,闺女养大了,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当爹妈的,收点彩礼这在农村是很正常的事。就连妇女主任也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情,毕竟一方一俗嘛,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风俗习惯,他们当干部的也不能一刀切了。更何况,他们自己嫁女儿、娶媳妇也是要收彩礼,给彩礼的。

“说得可真好听,那你不说说福香多大,那李瘸子多大?你要不觉得亏心,那咋不嫁你的亲女儿?”陈阳嗤笑,这种话也就能骗骗她自己。

梅芸芳表情讪讪的:“这燕红不是还在上学,是个学生娃吗?”

“她也就比福香小三个月,她是娃,福香就不是?”陈阳一句话戳穿了她的双标。

梅芸芳心说,那能比吗?陈福香是个傻的,有男人要就不错了,她家燕红聪明又漂亮又会读书,以后可是要嫁进城里去吃公粮的。

不过干部们都不表态,梅芸芳也看出来了,陈阳就是吓唬她的。什么买卖人口,木仓毙,瞎扯,谁家不嫁女儿收彩礼啊?他要拿这个说事,全村有女儿的人家都跑不掉,还能全都木仓毙了不成?

想到这里,她胆子也大了,撇撇嘴强词夺理:“我这不也是为福香着想,女娃终归是要嫁人的,她这状况能碰到一个上门提亲的不容易。你这当哥哥的,也不想福香留在家里,留成老姑娘吧?”

老姑娘,福香都还没成年,亏她说得出口。

陈阳直接问妇女主任:“刘主任,你是做妇女工作,你说说,婚姻法规定女孩子多少岁才可以结婚?”

刘主任知道他想说什么,只得道:“我国婚姻法规定,男20岁,女18岁,始得结婚。”

“那我妹妹今年才16岁,还没有成年,我继母贪图那五块钱的彩礼,就要把她嫁了,这是不是违法的?”

刘主任没法否认,只能硬着头皮说:“是。”

不到法定婚龄就结婚,这事在乡下太常见了,别说16岁,14、5岁结婚的都大把的人在,尤其是家里闺女多的,多一个人就吃一口粮,嫁出去了还能换笔彩礼回来。

不过双方你情我愿,没人反对就算了,但现在有人提出了抗议,作为专门做妇女儿童工作的,她怎么也要表表态。

“陈阳同志,你反应的这个问题,我们会严肃处理的。”

具体怎么处理,她没说。也是,要真处理狠了,万一十里八村还不到18就被家里嫁出去,心生怨恨的姑娘们都去找妇联,他们怎么办?虽然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得不防。

陈阳虽然年轻,但从小带着烧傻的妹妹在继母讨生活,早学会了看人脸色。

他也不为难刘主任,而是感激地说:“那就好,我相信人民政府,我相信主席,相信你们会为我们兄妹作主的。”

刘主任诧异地瞟了陈阳一眼,这小子年纪不大,脑子倒挺活泛的,这一顶高帽子扣下来,他们能不处理吗?

梅芸芳听得云里雾里,但有一个意思她是明白了,公社似乎要处罚她,这怎么行?

她可不觉得自己哪儿做错了,这十里八乡又不是只有陈福香一个傻子,别的傻子不也早早就嫁人了,她都没把那死丫头嫁出去,凭啥还要挨公社批啊。

“哎哟,我不活了,这后娘难为啊,辛辛苦苦、起早贪黑把前头的两个孩子拉扯长大,不但没讨一句话,外头的人一挑拨,人家就不认我了,还去公社里告我,说我卖闺女,抛弃闺女。我梅芸芳赌咒发誓,我要干过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天打雷劈,不得好……”

轰!

一道惊雷毫无征兆地响起,再看天上,万里晴空,一丝乌云都没有。

大冬天的,打雷本来就很少见,更何况是这样天气晴朗的日子,那就更诡异了。

莫非这雷真的要劈梅芸芳?

农村人本来就迷信,这会儿更是惊疑不定,全都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梅芸芳,个别离得近的还赶紧往后退,唯恐雷劈下来波及到自己。

梅芸芳的恐慌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个“死”字怎么都说不出口,生怕自己一吐出这个字,雷就会劈到她脑门上。

静默了几秒,一直未出声的闫部长怒了:“新社会了,成天嚷着死死死的,成什么话?活腻了,到边疆打敌人去,别给我在这里嚎丧。”

闫部长是从部队里退下来的,还参加过抗美援朝,可以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最见不得乡下这些老娘们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行为。也不想想,他们现在的太平生活都是多少战友们用血泪和生命换来的,这些婆娘们却不知道珍惜,经常为了点鸡毛蒜皮大的小事就寻死觅活的,不把命当回事。

武装部是公社的实权部门,掌握着全公社的民兵组织,负责公社的治安以及每年的征兵等事情,这时候公社乡镇没有派出所和司法部门,武装部在一定程度上兼领这些职能,他的威望比刘主任高多了。他一吼,不止梅芸芳吓了一大跳,就连听到风声匆匆赶来的村支书陈大勇也吓得不轻。

“闫部长,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我去接你啊。”殷勤地跟闫部长打了声招呼,陈大勇斜了陈大根一眼,“怎么做事的?椅子呢,茶水呢?闫部长、刘主任他们过来指导工作,你们就让他们这么辛苦地干站着?连口水都没倒?”

闫部长是个直性子的人,不耐烦应付官场里的这一套,摆手:“行了,陈支书,喝什么水,赶紧解决问题,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

“是。”陈大勇转而问一家之主陈老三,“怎么回事,你说说。”

其实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大致弄清楚事情的缘由了。陈大勇心里其实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毕竟这些在农村太常见了,最困难的那几年,吃不起饭,一袋红薯或是几斤玉米面就能换个大闺女,这才过去几年啊。

要他说,还是现在的日子过得太好了,这些人才天天搞这些有的没的。还惊动到了公社,这个陈老三,身为一家之主,管不住婆娘也管不住儿子,净会给他们大队添乱丢脸。

陈老三被点名,脑子有点懵,嘴巴发干,咽了咽口水:“这个,那个,我……”见他吓得话都不利索,梅芸芳抹了一把泪,哭道:“陈支书,你可来了,你得帮我做主啊。陈阳这小子去公社告我们两口子卖女儿,抛弃女儿。陈支书,你评评理,我们两口子是这样的人吗?我嫁过来的时候,福香才五岁,才刚到我的腰,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把她拉扯成了个大姑娘,我要抛弃她,早抛弃了,又何必等到现在,你说是不是?这么多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陈阳不领我这份情就算了,还冤枉我,我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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