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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山上溜了一会儿,他们就打到了三只野兔,五只野鸡,还有这头半大的野猪,满载而归,惊得小李的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山上什么时候这么多动物了?而且还一个个主动冲出来,真是邪门了。”小李觉得纳闷极了,他不过就是两个月没上山而已,这山上变化怎么这么大。

陈阳悄悄看了自家妹子一眼,眼神担忧。

陈福香倒是淡定,抱着栗子,一脸天真的说:“是不是深山里的动物太多,抢地盘,打不过的就跑下来了?”

小李一听也觉得有点道理:“很可能,咱们拉练也是在外围,里面很少去,打猎的人也不敢太深入,里面还不随便它们怎么长了,这两年风调雨顺,这些动物也繁殖得快。难怪这头野猪这么小呢。”

岑卫东轻轻拍了拍陈阳的肩,丢给他一个眼神:放心了吧?

陈阳舒了口气,看着自家妹子慢慢把话题带偏。

“你进过山里面吗?”陈福香好奇地问。

小李摇头:“没有,咱们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每次拉练都得服从组织安排。平时几个人一起打猎,那也不敢进去,听说里面不但有大野猪,还有狼呢。”

“会吃人的狼,真的吗?那有没有老虎?”陈福香是真的很好奇。大丘山是没有老虎的,但她以前听人说过,老虎可厉害了,却从没见过真实的老虎长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老虎见了她会不会也是这副德行。

这个小李也不清楚:“不知道,福香,老虎是山林之王,你可别因为好奇进山啊,很危险的。”

“我就随便问问。”陈福香赶紧表示自己没这个意思,不然要是被她哥哥误会了,那还了得。

见小李没起疑心,陈阳紧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四人说说笑笑地下了山。岑卫东让小李叫了两个战士过来帮忙,把东西都送到了食堂,当天晚上,他们也跟着吃了一顿肥得流油的红烧野猪肉。

休息一晚,次日,岑卫东开车,带着陈福香兄妹进了城,去了兰市刺绣厂。

兰市刺绣厂名头听起来似乎不小,但厂房不大,员工也不多,就一百多号人。因为刺绣是一门手艺活儿,没个几年功夫出不了师,而且还得看天赋,有的人天生心灵手巧,一学就会,有的天性驽钝,眼拙手笨,几年下来手艺还是平平,达不到出师的条件,只能拿学徒工工资。

而且因为刺绣厂出产的工艺品都远销国外,对质量把控严格,所以刺绣厂的考核一直比较严厉,学徒工都得有一定的绣艺基础。

陈阳和岑卫东陪陈福香到了刺绣厂,拿出介绍信,表明了来意。

接待他们的是办公室马主任,看完陈福香在家绣的那副团扇后,她非常满意。

不过为了避免他人代绣这种情况发生,刺绣厂这边还安排了一个现场考核。不光是为了验证陈福香的真实绣艺水平,同时也是她进厂后的职称评定的依据。

刺绣厂这边的职称分为学徒和师傅,学徒又分为两级,一级学徒和二级学徒,然后是初级师傅,师傅,大师傅,评定等级每上升一个台阶,工资水平也会跟着大幅度提升。

为了公平公正,马主任还叫了两个大师傅过来评判。

要单独留妹妹一个人在这儿接受这些老师傅们的考核,陈阳有点不放心,磨磨蹭蹭的,还是岑卫东把他拉了出去。

岑卫东掏出一支烟递给他:“放心吧,那副仙鹤贺寿图就是福香绣的,她的绣艺什么水平,你还不清楚吗?”

陈阳瞥了他一眼,没吭声。就是清楚才担忧呢,岑卫东不知情,但他可是知道的,他妹在去年之前从未学过什么刺绣,连缝个衣服都歪歪扭扭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开了窍,但到底是野路子,谁知道能不能过这些师傅们的眼。

他更怕刺绣厂的人盘问,福香吓到了,说了不该说的,那就麻烦了。

在工厂门口踱了几圈,陈阳抬起头看了一眼刺绣厂,又走了两圈,忍不住说:“怎么还没好?”

岑卫东抬腕看表:“才过去十分钟。要不要在这附近逛逛?看看附近的环境怎么样。”

陈阳点头,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出去溜达一圈,正好看看周围的治安。两人绕着刺绣厂转了一圈,这边都是工厂,不过全是轻工业,有棉纺厂,制衣厂,再过去是糖果厂,化肥厂,听说还有钢铁厂、机械厂、冶金厂等重工业。不过那片重工业厂区在兰市的另外一边。

这些厂都是大厂,相比之下,刺绣厂的规模要小得多,就连住房也是跟旁边的棉纺厂混在一块儿的。可棉纺厂的职工有几千人,小小的刺绣厂完全不够看。

陈阳虽然不懂工业,但他知道无论在哪儿,人少肯定要受欺负。

“福香会不会被别的厂子里的人欺负啊?”他就像个第一次送女儿出门的老父亲,唯恐自己的宝贝在外面受委屈了。

岑卫东哭笑不得:“你想多了,棉纺厂、服装厂、糖果厂之类的规模虽然大,但他们的待遇还不如刺绣厂。别看刺绣厂小,但它可是肩负起出口创汇的重任,由市里面直接管辖,待遇是附近几个厂子中最好的,多少人抢破头都想挤进去,要不是刺绣厂门槛高,规模早不知翻了多少倍。”

听他这么说,陈阳放心了。

两人转了一圈回来,陈福香的考核还没结束。

陈阳不禁有些担忧,问一个路过的职工:“里面没动静吧?”

那姑娘摇头:“没有。”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等吧。”岑卫东坐下喝了一口茶,又等了一会儿,里面忽然传来了哐当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打碎了。

岑卫东和陈阳坐不住了,两人齐齐站了起来,赶到门口就看见考核的一个师傅站了起来,手边的搪瓷缸子打翻了她也没留意,而是拿着陈福香的绣品,满脸的惊叹:“双面异色异形绣?像蜀绣又像掺杂了苏绣的绣法,齐针、套针、网针、平针、漩涡针……用了十六种针法。”

越看越惊叹,这小姑娘的针法似乎融汇了好几种传统名绣,完全看不出流派和师从。

马主任也是懂刺绣的,其实从陈福香交上来的那幅仙鹤贺寿图她就看出来了,当时就觉得奇怪。这小姑娘年岁不大,穿着朴素,身上没有一点刺绣的痕迹,上哪儿学这么多种绣法,所以她其实是有些怀疑陈福香交上来的这副刺绣是他人代绣的。

可现场的考核证明了这小姑娘的实力,说明是她想错了。

手艺人最喜有天赋的小辈。马主任高兴极了,笑眯眯地问道:“福香,你师从何人?”

陈福香腼腆一笑:“我小时候跟奶奶绣着玩,然后就学会了。”

原来是有高人啊,马主任激动地看着她:“你奶奶在哪儿?多大年纪了,还能动针吗?咱们厂子里除了自己师傅绣的,也收外面的绣品。她老人家在家也可以绣些绣品卖,赚点零花钱,要是愿意也可以来咱们厂子里做师傅,带带徒弟。我们厂子里老师傅的待遇很不错的。”

她一连抛出这么多问题,陈福香有点难以招架,轻轻摇着头说:“我奶奶不在了,已经过世好几年了。”

马主任和两位大师傅都一怔,然后满是遗憾地说:“抱歉,那你奶奶有没有留下什么绣品?咱们厂子里可以收,要是你们不想卖,那借给咱们看看行吗?”

陈阳听得着急,他们家哪有这玩意儿啊,他奶奶就会缝缝补补,做个布鞋啥的,根本不会绣花,生怕妹妹说错话,他想进去帮她解围,却被岑卫东拦住了。

“你干什么?”陈阳低低地咆哮了一声。

岑卫东拉着他:“你要相信福香。”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她如何一个人独立生活。

陈福香翕了翕鼻子,精致的小脸皱成了苦瓜状:“我奶奶没有留下绣品。我妈很早就走了,奶奶要抚养我跟哥哥,每天都要下地干活,还要回家洗衣做饭种菜,她没时间绣。就冬天的时候做鞋子、纳鞋垫,教教我,我们以前住的房子也塌了,什么都没有留。”

这个年代,很多手艺人为了生存放下了潜心练习多年的手艺,拿起了锄头镰刀下地干活挣工分,这个并不稀奇。

马主任只是觉得有些唏嘘和遗憾。

陈福香这小姑娘才17岁,而且她奶奶都过世好几年了,也就说她没学多少年,就能有如此不凡的绣艺,那她奶奶的绣艺是何等的高超,肯定是哪家没落的绣艺传人,而且还是融会贯通,采众家之长的那种。

可惜却不得见,也没留下传世的绣品,更别提向她学习了。

叹息一声,马主任跟两个大师傅商议一番后,给她评了等级:“福香,你的绣艺不错,不过基本功不算牢,还有些地方比较毛糙,需要继续练习,所以目前给你评定为初级师傅,拿3级工资,好好干。”

见终于尘埃落定了,陈阳大大地松了口气,拉着岑卫东问:“3级工资是多少?”

岑卫东小声跟他解释:“企业实行8级工资制,从1到8依次递增,前面还有个学徒工。不过刺绣厂这边因为门槛相对比较高,临时工拿学徒工的工资14元,一级学徒拿1级工资……3级工资每个月有42元。”

听到这个答案,陈阳惊得合不拢嘴。这么多钱,一个月顶得上他们在乡下干一年,不,很多乡下人一年下来也攒不了四十块,难怪大家都想进城呢!

抚了抚胸口,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他斜眼瞅岑卫东:“你工资多少啊?”

“我拿十四级工资,141元。”岑卫东如实说。

陈阳两眼瞪得铜铃那么大。这么多钱,三个月的工资就可以建一个他家的那种砖瓦房,想当初他建房子多吃力啊,要不是福香发了一笔横财,别说砖瓦房,泥坯房房都困难。

陈阳本来觉得卖房子的四百块蛮多了,哪晓得完全进城之后完全不够看。深受刺激,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我入伍能拿到多少工资?”

岑卫拍了拍他的肩:“刚入伍每个月5块钱津贴,好好干,提干工资就涨了。”

听到这句话,陈阳深深地自闭了,比不过岑卫东就算了,连妹妹的一半的一半都不如。看样子,他很长一段时间,挣的钱都不会比妹妹多,以后别说给妹子塞钱了,只怕还得妹妹补贴他,想想都悲伤,他简直不想说话了。

于是陈福香跟厂里于青青出来时就看到她哥哥这副郁闷到极点的表情。

她挑了挑眉,问岑卫东:“我哥咋啦?”

“受刺激了,别管他。”岑卫东顺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问道,“你的宿舍确定好了吗?”

陈福香点头,指着旁边的于青青说:“嗯,我住青青旁边,她现在带我去宿舍。青青,这是我哥哥陈阳,还有卫东哥。”

于青青是个比陈福香大两岁的姑娘,长得很高,大概有170,性格爽朗,大大方方地跟两人打了声招呼,然后说:“你们跟我来吧。”

刺绣厂的职工宿舍就在工厂后面,是一栋四层楼高的筒子楼,于青青住在二楼拐角的203宿舍,陈福香在她隔壁202。

她拿了钥匙递给陈福香。

陈福香打开门,这个房间不大,只有十几平米,可能有一段时间没有住人了,里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我那边有水桶和抹布。”于青青主动说。

但陈阳可是省钱小能手,尤其是他们家房子都卖了,不回去了,凡是比较有用的东西,他都带了过来,闻言,连忙拒绝:“谢谢,不用了,我们都带了。”

说着他从背包里翻出一张旧毛巾和一个水盆,然后蹬蹬蹬地下楼打了一桶水,三个人扫地的扫地,擦窗子的擦窗子,丢垃圾的丢垃圾。不到半个小事就把这间小屋收拾干净了。

于青青本来想帮忙的,见实在没自己的用武之地,便说:“福香,那我回去上班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到厂子里来叫我。”

“好,谢谢你。”陈福香点头。

把屋子收拾干净后,接下来是添置东西。这个屋子里只有一张陈旧的木板床和一张吃饭的四角桌,其他什么都没了,连椅子都没有一张。

陈阳把带来的旧棉被铺在床上,然后再铺上凉席,挂上蚊帐。因为不打算回去了,他把家里比较好的两床被子都拿过来了,福香垫一床,盖一床,刚好合适。

弄好床,再看家里还是空荡荡的,像锅碗瓢盆暖水壶这类生活必需用品通通都没有。

“去百货商场吧。”岑卫东拿了一支笔和本子出来,将自己想到的东西都记了下来,然后递给他们兄妹,“你们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买的,再添上。”

陈阳接过本子,岑卫东想得很周全,除了椅子、牙膏牙刷、火柴、暖水壶、锅碗瓢盆等生活必需品,他还列了柴米油盐和挂面。

看到最后,陈阳问:“福香要自己开伙吗?这屋子这么窄,怎么做饭,走廊边?”

他们上楼的时候,看到不少人家门口放着一个煤炉子,上面还放着一个铝皮水壶。靠炉子的墙壁被熏得发黑,估摸着大家都在这做饭。

进城后,陈阳什么都满意,唯独不满意这住房。城里的住房太拥挤了,还没他们乡下宽敞,像福香,就只有这么一间小屋子住,茅房都得跟几十户人家一起用。

“不用自己做饭,刺绣厂的食堂跟服装厂是一起的,她一个人去食堂吃就行了。不过还是要弄个煤炉子,不然天气冷了没热水用,还有喝热水也需要自己烧。再买点面条和鸡蛋放家里,她下班回来饿了,可以在家里简单地弄一顿。”岑卫东详细解释道,既是说给陈阳听的,更是在教陈福香。

他们兄妹俩没在城里生活过,光知道有食堂,但食堂也不是万能的,万一去晚了,也可能没有吃的或只剩一些残羹冷炙,夏天还好,冬天怎么吃?

陈阳见他比自己考虑得更周全,没再提意见,不过他考虑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将岑卫东拉到一边说:“那个……票你换了吗?”

“都准备好了,走吧。”岑卫东翻开口袋给他看,里面厚厚一叠票。

陈阳放心了,他说:“我没法弄到票,换成钱给你吧。”

岑卫东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直接把票全塞进了陈阳的口袋:“不用,没花钱的,这是我这几个月的票,当时在乡下,一直没用,徐政委帮我拿着。昨晚他听说我要买东西,就都给我了,我又用烟票和粮票换了铝锅铁锅票,票我出,钱你掏,这总行了吧?”

“谢谢。”陈阳默了一下,感激地说,“要不是你,我们兄妹俩铁定得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这些票他先记着,等他参军了,发的票都存着,福香跟岑卫东成了就算了,要是没成再私底下把票还了。

“哥哥,你们说啥呢,走啦。”陈福香拎着垃圾出来,就见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他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陈阳收起了票和纸条:“这就来。”

有票有钱,他出门底气也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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