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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于卓远来说,当然打击巨大。
但如果不是他孤注一掷,直接玩黑的,把韩江阙给挟持了,连这一步反攻都是泡影——
更何况做官的卓立全程被保了下来,虽然这也意味着卓宁险些被牺牲,但只要卓立还在,卓家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这是反败为胜、至关重要的一步,但是就连卓远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仍然感到内心十分的动荡。
他凝视着韩江阙,韩江阙背后,是停车场的入口。
外面一道冬日里的阳光照来,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耀眼光芒。
那一瞬间,卓远忽然觉得无比的落寞。
他知道,即使今天他赢了,但从此以后,韩江阙仍然会和文珂生活在另一个不同的世界里,一个他从未置身过的温暖世界里。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地刺激了他的痛感。
“卓远?”
韩江阙微微眯起眼睛,催促道。
卓远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烟灰,吹了一下,然后忽然道:“今晚是文珂的产品发布会对不对?那个app,叫末段爱情,对吧?”
韩江阙忽然感到强烈的不安,但是他还无法理清这种不安是因为什么。
他捂住胸口,其实这一会儿工夫下来,他吸气时的疼痛感已经越来越强烈,他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其实非常需要及时就医,所以不得不迅速地回答道:“是的。”
“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还要再打一个电话。”
卓远笑了一下,低头把手里的香烟摁熄在了一边,然后从车盖上跳了下来:“我要你打给文珂,告诉他,让他取消末段爱情的发布,让他通知那些媒体发一个临时通稿,说明app的产品开发突然发现重大瑕疵,一年内都不可能正常上市——”
“什么?”
问出这句话的不只是韩江阙,就连卓远身边那个秘书一样的Alpha都诧异地转过头,很显然,这是个突然变化,就连卓远那一边的人都完全不知情。
“卓先生,时间紧迫,这里离韩家太近了,我们不要节外……”那秘书皱紧眉毛想要开口阻止,却马上就被卓远一挥手给制止了。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
卓远淡淡地道:“韩江阙,你让文珂取消产品发布,我放你走。”
韩江阙惊愕地看着卓远,嘶声道:“卓远?这和文珂的app有什么关系,他努力了这么久才让末段爱情成功推出,你为什么……”
卓远也闭上了眼睛,有那么几秒钟,他也在问自己:
为什么?
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卓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底几乎泛起了几缕血丝。
他忽然对着韩江阙笑了。
那是一个……让韩江阙永生难忘的笑容。
卓远的眼睛是黑色的,那种黑,不是颜色意义上的,而是使人如同陷入恐怖沼泽的黑暗,他的笑容使人不寒而栗。
卓远笑着,对着他轻声说:“因为我最不想的——就是亲眼看到文珂成功。”
说出这句话的那瞬间,卓远感到前所未有的惬意。
“我不恨文珂,但是韩江阙,他离开我了,我是真的希望他可以永远生活在失败和不幸之中。”
爱的反面,原来不是恨。
是恶。
一个人终于坦然面对自己心中的恶时,竟然是这么的快慰。
比起卓家对韩江阙的仇恨,他想他这一生中更终极的痛苦——
在于看见别人获得他所不能拥有的幸福。
为了不让这种幸福存在这个世间,他宁可连带自己一起毁灭。
卓远把刚才握在手中的手机递到了韩江阙面前,道:“打给他,韩江阙。”
韩江阙感觉他吸入胸腔的空气在打颤。
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这种深刻的恐惧,甚至在几分钟前,连自己的生命都在危险上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强烈的感觉。
面对这种世间罕见的恶念,是需要卓绝勇气的。
韩江阙感到自己的灵魂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是小男孩躲在角落痛苦地哭泣,一半则是成年的他怒吼着想要撕碎卓远。
他的眼睛直视着卓远,漆黑的眼睛里闪动着浓浓的厌恶、憎恶。
但是在那一刻,卓远已经毫不在意了,平静地重复道:“打给他。 ”
韩江阙知道,任何争辩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说服卓远。
即使他心中再清楚,末段爱情是文珂的全部心血所在,卓远都不会在意。
他接过电话的那一刻,在内心里就已经燃烧起了熊熊烈焰。
韩江阙的手指颤抖着,却没有耽误半点时间,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拨出了文珂的号码。
停车场外的阳光越来越炙热,像是直直地照射在他的后背上一般,他的鼻尖上,冒出了一滴晶莹的汗珠。
“嘟——嘟——”
电话铃声响了两声,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喂?请问是哪位。”
“……是我。”
韩江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着卓远和周围那些满面凶狠的Alpha的面,他握紧电话,就像是紧紧地拥抱着电话另一边那个温柔的Omega。
“韩小阙?”
文珂显然有点惊喜,连珠炮似地问:“你怎么换号码了?你回家了吗?事情办好了?”
“小珂。”
韩江阙轻声道:“我有话对你说。”
“我在听着呢。”
文珂笑了一下。
旁边那个穿着黑色马甲的Alpha走了上来,已经充满威慑性地举起了匕首,无声无息地盯着他,显然是在催促着他。
但那一刻,韩江阙的内心,却非常的澄澈安宁。
他当着卓远和周围那些包围着他的Alpha的面,轻声道:“我想你了,小珂。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啊?”
韩江阙突如其来的聪明起来。
他的表白跟着另一句要紧的话,就连卓远都皱紧眉头,却没有阻止他。
而文珂显然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韩小阙?你在说什么?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哥哥,我爱你。”
韩江阙忽然温柔地笑了,低声道:“你答应我,永远不要忘了我们爱情里的时间——我对你所有的爱,都在那里面,不要忘记我。”
“韩江阙!你在说什么?你在哪里!”
文珂的声音骤然锐利抬高:“你说话——!”
“妈的。”
卓远终于意识到不对,狠狠地骂了一声,也和其他Alpha也一个健步冲了上来就要夺手机。
但是太晚了,韩江阙已经重重地把手机摔在了地上,用尽全力地踩了两脚,眼看是报废了。
而另外一个健壮的Alpha直接一拳狠狠地把韩江阙击倒在地,场面一片混乱。
他的头脑当然不如付小羽和文珂那么周密,但是他有一种本能地、野兽一样的生存直觉,越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间,越是迸发出强烈的敏锐和意志力。
这种生死存亡,甚至超越了他个人的生命,是横亘与善于恶之间的殊死搏斗。
在脑袋重重地撞在水泥地上的同时,韩江阙的内心却无比平静。
整个世界都混乱了起来,但却仿佛一部调慢了速度的喜剧默片。
每个人的行动好像都那么迟缓,他们的手、脚被日头拉得长长的,看起来无比滑稽。
卓远在咒骂着什么,他反手解开自己的大衣扔到一边,然后凶狠地对着一边的手下伸出手。
其中一个递给他了一根停车场里随手扔在一边粗长钢筋。
韩江阙用手抱住头,老练地护住自己的重要部位,但是随即却被人把手臂反扭过来,有一个人的皮鞋狠狠地踩着他的指骨用力地碾,他的手指瞬间就骨折了。
而其他人死死地摁住了他兀自挣扎的四肢,而卓远高高举起那条钢筋,对着他后颈的腺体重重地砸了下来——
……
其实举起钢筋的那一刻,卓远的心中也想了很多很多。
人生在哪一秒彻底没有了回头路呢?
后来他想,其实是这一秒。
但是他实在太痛苦了。
时候久了,他甚至已经分不清当年他究竟是先爱上文珂之后,才对韩江阙生出嫉妒;还是先就已经深深地嫉恨上了这个Alpha。
但是有一个秘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高二那年的校际运动会,韩江阙重感冒了两个星期,于是本来他包揽的很多项目都临时委派给了班里的其他Alpha,卓远分到了替补比较简单的400米跑步,比赛定在最后一天。
那时不起眼的他为了能够做出点成绩,每天天没亮就来到学校的跑道上练习跑步,经过十天的集训,他踌躇满志,想要为班级狠狠赢一个冠军回来。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最后一天韩江阙竟然病好了。
班主任理所当然地把跑步项目又还给了体育健将韩江阙,而韩江阙也毫无悬念地领先第二名很远,摘得了第一名的桂冠。
那一天,班级里所有人都很高兴,一起用可乐干杯。
没有人关心他的心情——
为什么偏偏是最后一天?为什么偏偏是他的项目被夺走了?
十年了,没有人知道这件小事。
但他没有一天忘记自己那天坐在角落,沉默地看着其他人恭喜韩江阙时的心情,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狗”一样围着韩江阙打转的文珂。
他嫉妒韩江阙。
太嫉妒了。
萨特说:他人即地狱。
韩江阙就是他的地狱。
其实很少有人能够理解,极致的嫉妒,才是完全超越恨的恐怖情绪。
嫉妒是那样的浓烈——
只要韩江阙存在这世界上的事实,对他来说都备受煎熬。只要韩江阙存在,他就永远生活在与人比较的无间地狱之中。
韩江阙拥有了文珂,这只不过是这种嫉妒中,最沉重、也最后的一击。
卓远无数次地想过:如果韩江阙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好了。
但一个人无法凭空消失。
所以每一秒,韩江阙没有消失的每一秒,都对他来说是更深一层的折磨。
从今天之后,他想要彻彻底底地解脱。
这已经无关卓家的仇恨,只关乎他自己的枷锁。
……
冬日里的阳光暖暖地从外面洒了进来,像是金子一般的时光碎了开来,轻柔地洒在韩江阙的脸上。
在灿金色的光芒之中,鲜血迸射出来,溅在了路虎车上。
隔着血色的破碎车窗,韩江阙的眼睛一直凝视着路虎里面他的手机。
在撞车之前,他在录末段爱情立的时间胶囊。
而这个录制程序,至今仍然没有终止,从他被撞车,到他说出是路上的废弃停车场这个关键信息,再到他挨打的整个过程。
时间胶囊只要录制满20分钟之后,就会自动把整段音频上传到终端服务器,只要文珂去调音频档案,就一定能拿到。
韩江阙至今仍然记得自己第一次打拳击比赛的时候,教练是一个美国人,给他鼓气的时候,反复地告诉他:“Han, you just gotta he a little faith.”
信念。
韩江阙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用信念赌三件事。
第一,t赌文珂能明白他的话。
第二,t赌多年拳击比赛历练下来的自己足够抗揍。
第三,t赌——邪不胜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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