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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目都是鲜红的血。尸体纵横交错,白骨累累。
那不是她身处的酒吧。那是某一个荒郊野岭,也像是某一处繁华废址。堆叠的尸身挤挤挨挨,面上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似乎在死前还曾在幻觉里进入天堂,经历了什么了不得的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他们离去得毫无痛苦,但是却七窍流血,在最美好的幻境中以最痛苦最惨烈的方式死去。
她看到远处有一座宏伟的城楼,有一个女人——远远望去大概是一名窈窕的女人,正站在城楼上。
那个女人,她安静地看着这尸横遍野的惨状,没有任何动作,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城头,把自己站成了一尊雕像。
不像上次的那个梦,这回她是以全知视角自由地行走在这个梦境里的。
越近城楼,腐烂的气味就越重,城墙根尸体是垒起来的,贴着古旧的城墙,每具尸体的表情都是安详平和的笑容,她站在城楼下,仰头望向女人模糊的脸。
女人俯视着这样的哀鸿遍野,没有任何触动,只是像雕像一样站着。
她觉得,女人也死了。
她把手拢成喇叭状,对着城上的女人喊道:
“颜——子——璇——”
她……喊了什么?颜子璇??颜子璇是那个被称为红颜祸水的女间谍,拥有一张绝大多数女人都要自惭形秽的容貌,拥有为了她的容貌沦陷其中无法自拔的无数拥趸,无数人为了她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这样一个女人,最终却死于大雪天,死于冰冷肃杀的刑场。红颜枯骨,总是未等美人迟暮便已是香消玉殒。
此后的岁月,都是口口相传的荒芜。
她为什么会喊出这样的名字?颜子璇……如果真的是,又为什么会一个人站在城楼上,望着这样的惨状无动于衷?
她看到了颜子璇的脸,她只记得颜子璇曾经被北党高官叶庭才称作“第一美人”,这当然带有主观偏见,可是此时的她,只能看到一张模糊的、雾蒙蒙的脸,看不真切,一切都宛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飘渺不求真实,却足以让她心悸。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了车轮轧过凹凸不平的路面,她的头颈随着车身颠簸左右上下不住地摇摆,她想醒来,却始终挣脱不了梦魇,如同迷宫里的困兽,始终兜兜转转,找寻不到出路。
千里雪落,她无助地看着有人手起刀落,有人人头落地,炮声四面炸开,她慌张地逃窜,没有归途,没有依凭,她不停地奔跑,溃散的军队和流离的百姓好像下一瞬就要朝她涌来。
她尖声大叫,面前的景象就骤然支离破碎,她以为那是虚妄的终结,却不料是另一个幻境的大门。
春意盎然时,她坐在灰败的庭院内,慢慢地靠在青砖垒叠的旧墙柱上,抬头看日升月落。她看过白昼黑夜,枯坐在这个院子里,一动不动。
她始终盯着破败的大门,似乎在等人来,却似乎谁都没有来。
她挣扎着想出去,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冲开这个幻境,还是如同梦境中的人,渴望着走出这间院子却不得。
那种渴望叫做求而不得。
什么物事在她的脑中轰然炸开,她猛然开始挣扎起来,力度之大,她忽然就掉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下坠,下坠……
她着地时,终于被震醒。
那是一间黑暗的地下室,四周也有别的摸不着头脑的人,互相左右看着,打量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苾离低头,发现自己正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掐了一下手臂,不是做梦——方才的场景,是梦还是幻境?
致幻药物……
苾离的潜意识还停留在全是尸体的酒吧,一时搞不清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便立刻起身问旁边的人:“你是怎么过来的?”
那人也只是摇头说不清楚,苾离问他是否也是和她自己一样的目的,那人倒是点头。
原来如此。
有人还在抱怨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狭小的地下室中充斥着嘈杂的声音。
苾离见没有更多的事实好问,只好坐下来,开始一件一件地捋顺最近发生的奇怪的事情。
任长君意外车祸,之后她到安委会让湘哀作证,奇怪的病人周咫涯引导她到闵庆路的酒吧看到了打架斗殴事件,用更改的邮件记录引她参与枪战,于是她就一步步上钩,并且来到了这个阴冷的地方——虽然并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她看了看手表,已经离枪战过去了一周。
门忽然开了,进来的人穿着纯黑色的风衣,她看到了那个人的腿上还有打了绷带的迹象,但是已经能够正常走路,抬头后……她看到了,那是周屿阴!!她在安委会门前见到的那个女人,而这个绷带……枪战那天……
苾离觉得脑袋发晕。
莫非这个女人一直是以两个身份逍遥自在地活着的?易容……她活了三十年多,根本没想过,否则女人冲进来一枪放倒三个人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了!
在场有不少人是认识周主持和她的节目的,一时间人群中爆发出惊叫。
然后就是威胁、恫吓,还有被一枪毙命的尸体,和……走进来的周湘哀。
彻头彻尾的骗局。
周湘哀……真是一个完美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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