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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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从模糊到清醒。

死亡，对许晋来说像是一次短暂的午睡，当他睁开眼睛时，第一反应以为自己被救活了。

但很快他就知道绝无可能，近百颗子弹穿透胸口，神仙难救。

现在的状态很诡异，他没有躺在病床，而是走在路上。走路的过程中，他能看，能听，能闻，甚至能感受到体力的变化，心情的起伏。

但他发现，他无法控制这具身躯。

身躯的主导者，另有他人，他像是一个无意间闯入这具躯壳的旁观者。

步伐缓慢，脚下是一条用青砖铺就的羊肠小道，平整而干净。

目光一直驻留在一前一后出现的脚尖上，许晋因此无法分辨周围的环境，只知道天气似乎格外炎热，一层一层的汗水不断从后背涌出，浸湿的衣衫贴在背上，极为难受。

耳畔人声嘈杂，通过眼角的余光，他不时看到有人从身旁快步经过。

许晋极为好奇，想让这具身躯的目光略微抬高一些，可惜无论他怎么努力，身躯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到了！”

耳边传来一声严厉地呵斥，脖子微动，头缓缓抬起，目光终于离开了地面。

许晋按捺住灵魂深处传来地阵阵悸动，不敢放过从目光中获取的任何视觉信息。

眼前是一片极开阔的广场，广场四面被不知名的高大乔木环绕。一座面积比得上半个足球场的平台立在广场中央。

平台上人头攒动，约有百来名十四五岁少年，身穿统一制式的短袖劲装，四五人围成一个小圈子，正在兴致勃勃地讨论些什么。

“莫非是在一家武馆？”印象中这样的武馆似乎从未听说过，而且练武所用的平台居然是用无数块直径在一米左右的巨石堆砌而成，平台表面打磨得异常平整，但堆砌的痕迹十分明显。

工程耗资巨大，费时费力，现代社会不可能用这种方式来建造用于练武的平台。

来不及细细琢磨，几名少年从身旁掠过，屈腿一跃，轻松跳上高达两米的平台。

许晋大吃一惊，这些少年年纪尚轻，弹跳力竟如此了得！

“赶紧上去，别浪费时间！”后方传来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许晋不及细想，感觉到“自己”的脚步开始加快，视线很快被平台侧面的高大石墙挡住。

身躯并没有如他想象那样，直接跳上平台，而是伸出手臂开始攀爬起来。

墙面光滑如镜，落点难找，身躯的主人明显没有什么攀爬经验，几次努力都以失败告终。

平台上方传来阵阵哄笑声，直到此刻，许晋方才注意到“自己”竟然穿着一件白色长袍。

“难道这具身躯也是来练武的？而且是穿着长袍来练武！”许晋欲哭无泪。

脸颊突然一阵发烫，身子不受控制的转到另一面，身躯的主人竟然想就此离去。

嘲笑声显然不是针对他，但许晋感同身受，以他的经验，要爬上这座平台并不难，但身躯不受控制，只能徒呼奈何。

“五长老说了，许晋少爷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练完武才能回去！”眼前一黑，一名壮汉挡住退路，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许晋只觉得身躯一阵哆嗦，心底更是微微发凉，显是对眼前的壮汉极为忌惮。

下颔微抬，四目相对，许晋敏感地捕捉到对方瞳孔中闪过的一丝鄙夷神色。

壮汉浓眉大眼，皮肤黝黑，虎背熊腰，站在面前如石塔一般高大。

“许晋少爷？躯体的主人竟然和自己同名！”灵魂深处又是一阵悸动，许晋想不通的是，此人既然称呼“自己”为少爷，为何态度会如此恶劣？

“赵虎，我……我上不去。”嘴唇不受控制地自主张开，一番话脱口而出，声细如蚊。

身躯主导者的懦弱性格让许晋涌起一阵无力感。

“我送你上去！”话音未落，腰部被一对大手钳住，紧接着双脚离体，一股巨力推来，身子便被抛向平台。

“嘭！”许晋眼前一黑，全身骨架经此一摔，好像散架一般疼痛。

痛感直达灵魂，许晋不怕痛，但如扔垃圾一般被人扔出去的屈辱感，让他瞬间怒意沸腾。

许晋一生，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但他没有料到，更大的屈辱还在后头。

“穿着长袍来练武，连外姓家奴都瞧不起你，你还嫌许家的脸没被你丢够吗？”

视线所及，一名剑眉星目，身材高出同龄人一头的英俊少年走到身边，伸脚踢了踢还在地上挣扎的“自己”，皱眉说道。

“死没死，没死就赶紧起来，教官马上要来了，耽误我们练拳，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全身酸痛的“自己”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接二连三遭受的屈辱让怒到极致的许晋反倒变得冷静下来，他好像成了一个真正的看客，借着这具同样叫“许晋”的躯体，旁观周遭发生的一切。

不知是因为看清高个少年的面孔而心生恐惧，还是因为身子太过虚弱，刚刚从地上爬起的“许晋”，一个踉跄，朝正前方的高个少年栽了过去。

高个少年满脸厌恶，伸手一拨，不偏不倚正好甩在“许晋”脸上，打得他金星直冒，再次摔倒在地。

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渐渐有少年围拢过来，指指点点，目光中多是鄙夷不屑。

这一巴掌，高个少年看似没用多少力道，实际上下手极重，许晋的脑袋被打得昏昏沉沉，眼前蓦地一黑，景象突变，自己竟然变成一叶扁舟，飘荡在昏暗无边的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