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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05-9
李曜一句“大王且慢”,李克用果然微微一怔,摆手示意掌书记先不必喻教,而问李曜道:“正阳有何话说?”
李曜拱手道:“大王,儿且不论幽州此番究竟发生何事,只是觉得眼下幽州局面已然临近失控。”
李克用吃了一惊:“此话怎讲?”
李曜道:“不知大王是否注意到,原先大王为幽州安定所作的安排,如今已然崩塌。”他见李克用脸色一变,也不慌忙,继续道:“此前是怎么安排的呢?刘仁恭主政、高思继掌军、燕留德督察,此乃军、政、监察三权分立,彼此之间皆有所畏。而今高思继被抓、燕留德身死,只剩刘仁恭一人……大王,此时的幽州,还是不是大王的幽州,这决定权,已然到了刘仁恭手里。”
李克用微微蹙眉,但却说道:“仁恭,我之妻弟,焉能叛我?”
李曜见盖寓也似乎要起身为刘仁恭辩解,抢先出声,摇头道:“大王此言差矣,会不会叛,与能不能叛,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或许刘仁恭不会背叛大王,但毕竟幽州路远,大王难以速知其地实情,为防万一,总要做好两手准备,才是道理。”
这时候盖寓忍不住问:“正阳,你此前便对仁恭颇不放心,此番更是将这疑心表露无疑,某知你非是那等轻易定论的鲁莽之辈,你既这般怀疑,总须有个道理……你何不将之说来,也好为大王释疑。”
李曜转头了盖寓一眼,忽然觉得,这位盖太保(平定关中三藩之乱后,得授检校太保)比两年前老了许多,想到他这几年对自己一直颇为关照,甚至某些方面几乎称得上纵容,心中不禁有所触动,当下微微弯腰鞠躬示意,口中道:“盖公所言甚是。”
然后转头,对李克用道:“请教大王,天下藩镇,如若内乱,是文官占优,还是武将占优?”
李克用蹙眉:“自是武将拥兵作乱占优,文臣手中无兵,怎生叛乱?”
李曜点点头,又问:“大王觉得,高思继可当得上一员良将?其在幽州军中,威望又是如何?”
李克用脸色突然凝重起来,沉吟道:“高思继之勇,少有人可敌,其人爱护兵勇,身先士卒,甚得幽州军将爱戴。”
李曜见李克用的脸色,就知道他心中已然有些动摇,但话依然要说:“大王明鉴。只是既然如此,儿却要问上一句了:以高思继在幽州军中之威望,他若果然造反,为何身边仅仅百余牙兵?好,就算他不知为何只带了百余牙兵,那么儿仍要问:刘仁恭在幽州不掌兵权,按说也只有军府内的百余牙兵,难道刘仁恭竟然强过高思继,能一举将他拿下?”他说着,站起身来,朝帐中将领们拱手行了个四方礼,道:“诸位兄弟、同袍,我等都是武人,说话也不必拐弯抹角……高思继之能,诸位都有所了解,请问诸位:以高思继之勇,与我等同领一百牙兵,两厢生死交战,谁能保证可以将他生擒?”
这话一出,中军帐内顿时沉默了下来,还是周德威资历较老,不怕得罪人,道:“若说战胜,或可设计而成,可高思继乃马上骁将,生擒却是难于登天,某以为除非存孝披甲,余者恐难为之。”
李曜见其余人要么默不作声,要么暗暗点头,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思,于是转头对李克用道:“大王,儿便作此想。那高思继手掌兵权,在幽州军中又威望颇高,他若要反,岂是刘仁恭手下那区区百余牙兵翻得了天的?而观如今之幽州,军政俱被刘仁恭所掌,而监察早已不在……儿以为此时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李克用脸色一变,目中阴晴不定,沉吟道:“依你所见,仁恭有自立之心?”
李曜平静地道:“有或者没有,不是刘仁恭自己,谁也不能断定,只是目前来,此事不得不防。”
盖寓想到刘仁恭乃是自己所推荐,此时也有些沉不住气,问道:“正阳,某来问你,若是他果真反了,如今该当如何?”
李克用听了,也把目光放回李曜身上。李曜轻叹一声:“若是他果真反了,此时必然希望大王下令就地斩杀高思继,因为一旦如此,他仍可打着大王的旗号继续养精蓄锐,培植亲信,意图将幽州换血。大王纵然再派心腹接手幽州军权,以及监察,也总须一些时日,这段时间内,他大权在握,还怕掌握不住幽州?若是大王对他格外放心,直接让他坐控兵权,他就更是再无阻碍,但这只是他最好的打算。其二就是大王将信将疑,命他将高思继押解太原,若然如此,我料刘仁恭必然会私藏教令(无风注:皇命称敕令,王命称教令),以伪教杀高氏兄弟,而后诬陷大王乱杀有功之将,以此为借口,离晋自立!”
李克用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愤然道:“中山狼!这寡廉鲜耻的中山狼!孤待他不薄,他竟要……”
“大王息怒!”盖寓劝了一声,立刻又问李曜:“此事虽只猜测,但这般大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是如今幽州情形正如正阳所言,大权全操刘仁恭一手,他若果然要行这大逆不道之举,我等又该如何应对?”
李克用心中一沉,他直觉如果事情真到了这一步,显然已经无药可救了。
然而李曜却微微沉吟一下便道:“按说这般情况之下,我河东再欲反制刘仁恭,已然难如登天,然则常言说得好,事在人为。某有一计,虽然未必十成十扳回局面,但总可一试。”
李克用讶然,盖寓却喜道:“正阳计将安出?”帐中诸将听得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李曜居然仍说可以一搏,不禁面面相窥,心中生出一丝惧意,暗暗忖道:存曜此人,不可与争。
李曜踱步思索片刻,道:“刘仁恭此人,狼子野心,欲图幽州久矣,其心狠手辣,廉耻全无,行事不折手段,这是其难以对付之处。然则此人并非没有弱点,欲破此獠,唯有找准其空门,善加利用。”
盖寓目光炯炯,与其人之苍老颇不相应,反问道:“空门何在?”
李曜伸出三根手指,断然道:“空门有三!”他不理自李克用、盖寓到诸将全部在场之人脸上的震惊,凛然道:“其一,时间。高思继掌兵多时,幽州军中虽有部分将领被刘仁恭收买,但他只能趁高思继不备之时突然下手,才得取胜,其军中对高思继之怀念,他一时之间绝对无法驱除,就算要大换血,也须得时间。”
盖寓微微点头:“然后?”
李曜道:“其二,名义。天下皆知刘仁恭这军府是大王所赐,大王对其厚待,又是刚刚平定关中之乱的大功臣,他若毫无名义,一旦举起反旗,不仅必遭天下人之唾骂,更关键的是,幽州军民如何能够认可?届时他军心难得,民心向背,岂能坐稳这卢龙十二府?”
盖寓再次点头:“那其三呢?”
李曜道:“其三便是时机。他缺一个时机,举兵反叛。这一条,与前两条相辅相成,譬如说:如今大王下令命他将高思继押解太原,教令一到,却只有他得到,他便可以假传教令,说大王下令斩杀高思继。如此一来,就变成了大王乱杀有功之将,而且高思继在军中威望卓著,一旦被杀,刘仁恭便可以此为由,起兵自立!这便是时机!”
盖寓仿佛有点明白李曜的意思了,下意识道:“你是说……”
李曜点头道:“不错,我等若要反制刘仁恭,须得有两手计划:一是拖延。只要大王教令不到幽州,刘仁恭只能等着,他也知道如今我军正在与朱温对峙,这拖延不会引起他的警惕,他会以为是战局紧张,大王来不及答复,或者道路阻塞,教令未曾按时到达。总而言之,他不会生疑,而且拖延对他来说,也有好处,是以他不会立刻做出反应,而是耐心等待。”
李克用听到这里,不禁有些不悦:“正阳既然知道这对他更有好处,还做一计提出,这是何意?”
李曜微微一笑:“大王稍安勿躁,此计乃是双管齐下,拖延只是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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