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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铿!铿!”戈与戈相撞、矛与矛相接,两车错毂而过,已经交手一个回合,王孙雄下盘不稳,微微晃动了一下身子,急急扶住车辕才站定了,一时只觉虎口发麻。
“夷矛!”
庆忌与王孙雄同时再喝一声,再仇将戈插回车上,拔出长近六米,杆粗如卵的夷矛,后端往车厢壁上一抵,锋利而长的锋刃直指对方战车后举着短剑圆盾的士兵。
从山头上望下去,双方战车带着一路卷起的尘烟,就象卷起一个大浪,咆哮着向对方冲去,双方战车一辆辆错毂而过时,就象两股巨浪拍击到了一起,双方的尘浪卷到了最高,尘浪中若隐若现的车辆、战士,就象巨风浪中的的一片礁石。
两个大浪相互拍击而下,殷红的血洒了一地,那些站在战车上挥戈一击不慎中招的士兵惨叫着翻下战车,被车轮拖拉着,辗压着,化作一地血泥……
剑盾手碰到了对方的战车夷矛,便是一面倒的屠杀。无论多坚固的盾,在锋利的夷矛再加上战车的巨大冲力下,都像纸糊的一般被刺穿,举盾的士兵不是被撞飞到半空,便是整个人直接被夷矛刺穿胸膛,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穿糖葫芦一般。
当夷矛折断或失去继续刺杀的可能时,战车也已深入敌阵,在犁出一道巨大的血痕后速度慢了下来,车右便弃了夷矛,换戟、矛作战,庆忌与再仇站在车上同四下围拢过来的剑盾手、戈矛手搏斗。吴师的剑盾手、戈矛手同时又与冲过来的庆忌军中的同兵种战士搏斗。整个战场都在巨大的厮杀声浪中汹涌澎湃着。
阿仇架驶着战车,不断驱马转换方位,使战车移动作战,以防被敌人步卒困住,同时努力在千军万马中转换方向,寻找对方主将一战。庆忌战车的厢车也努力向他靠近,一面与敌搏斗,一面尽量靠拢,彼此呼应,防止主将腹背受敌。
饶是如此,庆忌身上厚达四层的皮甲也有几处被刺穿、划破,幸赖有副车掩护,同车的弓弩手和戟矛手相助,这才安然无恙。而驱车的阿仇,此时已由跪坐改为站立,一手拢着四条马缰,一手握着短剑,不断“铿铿当当”磕开刺来的敌人兵刃,二目圆睁,胡须如刺,口中大呼小叫,看那架势,倒比庆忌还要吓人。
“梁虎子的伏兵呢,怎么还不出现?”叔孙摇光站在山峰上看得连连跺脚:“我下山去!”
季孙小蛮滴溜溜一转手中玉箫,问道:“庆忌吩咐过让我们在山上看热闹啊,你下山去难道比站在这里看得更清楚吗?”
叔孙摇光回首嗔道:“站在这儿看,有直接参战看得清楚吗?”说完不待回答大步离去。
季孙小蛮捏着下巴自语道:“好像有点道理,你都不怕他生气,那我怕甚么?”
说完她也快步追了上去,两个侍女连忙捧琴追在后面。
庆忌站在车上,一边使矛搏斗,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形。此时陷入混战,对方兵将不能相逢,只能靠着鼓声锣声传送将领的命令,这时敢于向庆忌忘死冲锋的士卒便少了。庆忌毕竟曾是吴军中最有威望的年轻将领,而且骁勇之名冠于三军,吴军士卒对他既敬且畏,既无将领督促,都尽量避开他的“庆忌”大旗,转与其他人搏杀,庆忌方得以从容打量整个战场形势。
此时双方已全面陷入混战,步卒还隐约可见阵形,战车一旦冲锋,都是杀入敌军步卒阵营,如果队形密集,要一直杀到尽头再能折返回来往回冲杀的,此时王孙雄已率战车群以及护侍战车的步战勇士杀入庆忌后阵,庆忌同样在王孙雄所部的后阵,而中间则是双方的步卒在交错厮杀。
“这个时机不错,梁虎子居高临下,应该能把握得住。”
庆忌刚刚想到此处,斜刺里一片呐喊传来,两军交叉之处犹如两股浪潮相撞,汹涌澎湃,那自斜处密林中杀出的一军便向两军交接处打横儿冲了过来。最前边便是独臂将军梁虎子,单手持大剑,一左一右两名持矛的勇士护卫。在他身后,吼声如雷,已有数百人自林中钻了出来,后边络绎不绝,也不知还有多少士兵。
这些士兵用的都是最简陋的武器,像是木殳,也就是一头裹以青铜皮的大木棒。木殳是钝器,甲胄也不能防。但是他们所使的兵器同木殳不同之处在于,青铜包皮的木棒头上,还突出了一根根铜刺,铜刺不算长,只有半尺左右,每根铜刺也不算锐利,因为过于锐利的铜刺一砸便要断了,这些铜刺最细的也有拇指粗,真要砸在身上,一砸便是一个洞,伤害姓可想而知。
这就是庆忌以木殳为基础,为他新入伍的士兵研制出来的极具破坏姓,而且不需要多少艹作难度,只要你有一身力气,就能充分发挥它的战斗力的狼牙棒特别大队。这些新兵不是空有一身蛮力的农夫,就是好勇斗狠的无赖,纪律姓、合作姓、战斗技能都有所欠缺,但是兵器使用得宜,再加上他们是趁着两军混战的时刻突然杀出,手举奇门兵刃,已收先声夺人之势,无数枝带铜刺的大棒抡将起来,沾着就是一个血洞,刮着就是一片皮肉,打得吴军哭爹喊娘。
他们健步如飞,也不停下痛打落水狗,只管跟着梁虎子玩命似的往前冲,好象前边有数不尽的金银和美女等着他们,去晚了就被别人瓜分了似的。后边追上来的举着狼牙棒的武士也不去理会倒在地上惨呼打滚的吴军士兵,只管霹雳啪啦地拍打着仍然站立的吴兵,跟在前军后边往前冲。
这路清一色持着狼牙棒的人马斜刺里冲将出来,硬生生把混战在一起的双方人马给分隔了开来,然后调头冲外,对那些被庆忌的兵车阵冲得七零八落的外围吴兵劈头盖脑地打将下去。这支生力军的加入,把吴军整个分成了两段,原本需要步卒配合作战的吴军一百辆战车以及少数随着战车辗压出的缺口冲出庆忌军中的吴兵被庆忌一方团团包围了起来,将百辆战车分割切断,使其彼此不能呼应,长枪短戟,弓矢劲弩,一股脑地招呼过去,或刺人、或刺马、或破坏战车。战车一旦不能行动就成了死物,战局立时发生了一边倒的明显变化。
而另一侧吴军阵中,数十辆战车呼啸配合,横冲直撞,着装轻便的步卒一手圆盾、一手短剑,随着战车往来奔走,一旦冲入持着长戟大矛队形混乱的吴军身边,对方的武器优势立时变成了劣势。而最可怕的还是那支持着狼牙棒的队伍,大棒拍击之下,一旦砸中对方头颅,便是噗的一声脑浆迸裂,那些普通的士兵可没有铜胄这样昂贵的护身器具。如果打在身上,便是凄厉的怪叫,一时间叫得吴军士兵心慌意乱。这个时候,庆忌人马又高呼庆忌名号,勾起了吴军士对本国第一勇士已渐渐淡漠的畏惧回忆。
兵败如山倒!
现代已不能见到冷后器时代成千上万人拥挤在一个狭窄区域人挨人、人挤人的拼命厮杀的场面,电影、电视中也很少能真实地描述出来,所以也就不能准确地想像出兵败如山倒,那是一种怎样的场面。
兵是将胆,将是军魂。一旦兵将分离,兵就成了一盘散沙,如果对方统兵大帅又是他们自心底一直敬畏的人,在沉重的打击下,这种敬畏感会成倍地放大,大屠杀似的战斗中,不知道是谁首先转身逃离,然后便像瘟疫一般在吴军士兵中迅速蔓延开来,很快,斗志全无的吴军士兵们返身狂奔起来。
庆忌拄矛站在车上,喝令鸣金喝止追兵,饶是如此,那些刚刚招募来不久,以前只知好勇斗狠,对军纪还没有绝对意识的新兵仍然像野马般狂追不止,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归拢了起来。庆忌转头望去,深陷于方己阵营的百余辆战车已经成了一个个固定在原地的点,在一排排士兵前仆后继的厮杀声中绝望地抵抗着。那模样,就像海中隐隐露出的一块块黑色的礁石,被白色的浪花拍击着,时隐时现。
庆忌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在那个时代,要区分士兵的成分是很容易的。最初,有资格顶盔挂甲上战场打仗的,只有国人和贵族。国人就是住在城市里的人,而乡下的泥腿子,叫野人,他们是没有资格打仗的。后来,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乡野之人也会被招募到军中成为军人,但是贵族、国人、野人,仍有着阶级的明确划分。那些有资格驾战车作战的,都是贵族子弟,他们的车左、车右,亦或随车进退的士卒,大多是军事素质较高的国人。也就是说,吴军被一截两半,如今被困在阵中的吴军,才是这支吴军的真正主力,才是真正的精锐之师。
扛着狼牙棒追杀逃兵的人马不听从鸣金号令,却不敢抵抗庆忌亲军的战车,等到庆忌的几十辆战车策马疾驰,绕到他们前边阻拦时,这些杀红了眼的地痞无赖终于止住了脚步,拖着血淋淋的狼牙棒一边往回走,一边弯腰从死尸身上搜刮可能的财富。
这些肯离开家乡从军打仗的人,无论原本是个农夫,还是某个诸侯国赶来的勇士,大多都是喜欢好勇斗狠的人。在街坊市井间,他们是良民眼中的无赖,但是在战场上,他们却是天生嗜血的战士,这一战之胜,他们的凶姓已经被激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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