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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一辆锃亮的蓝鸟驶进开发区。这是朱思杰分管工业后买的新车,司机还是多年的;从县经管局选配来的小裴。县经管局在县直机构精简中,因县委农工部撤销,他们划归了农业局管理,局管局,行政级别放在档案里不变。小裴顺开发区的水泥路进去,路边的矮花柏子树象企鹅样的立在那里迎接着贵客。小裴将小车停在申联公司的场子里,待朱思杰下车后,又将车停到了场子边。曾国超走过来和朱思杰握手,笑微微地喊:“朱书记。”随后介绍说:“在那边,会议室。”他们一同朝会议室走去。把朱思杰迎进了会议室,曾国超便陪坐在他旁边。一会,罗杰、商昊岚、宋德志等县领导先后来到,有又县工行副行长金珠,县电力局局长林查邦,县技术监督局质检所长纪敬英,县国税局长乌巴干,县地税局副局长胡从清等先后来到。一时间,局长县领导们的小车把上10亩田的场子摆满了。申联的员工们不时地啧啧窥视,知道一定是有大领导又来参观了,好不热闹!都在心里暗暗地给自己敲警钟,守好自己的工作岗位。申联公司是麦乾坤在成功收购大县科利氨饲料厂,并取得丰厚的经济回报后,经县粮食局牵线搭桥,又在大县南桥租赁原县麻纱厂而组建的以棉纺混纱等纺纱为主体的纺织企业。去年租赁麻纺厂时是1.2万锭的规模,这次将补充2万锭,达到3.2万锭,而且采用的气流纺新工艺。招商引进伊始,来人参观,公司都要给员工打招呼。后参观者频繁了,公司也习惯了,也少了打招呼这一环节。还有县直单位相对应的在南桥镇的下属单位站所的负责人也通知来参加了。那么多人一下把这个环形矮坐的会议室挤得鼓了起来。人一聚多,也不秋高气爽了,而是热烘烘起来。胡大鹏忙叫来办公室人员打开空调,调适温度。曾国超把刘祚垓约到室外去商议说:“让镇直单位的同志都出来走廊上坐。”胡大鹏表情歉意地默默赞许,镇直的人员正有此意。他们觉得和县领导们挤在一个会议室不自在,又得罪县领导,听刘镇长一指点,都纷纷不声不响地出去。走廊上也摆好了几个条凳,仿佛是会场伸出的翅膀。

几个县领导坐在正面的一条沙发上,曾国超尽管是开发区主任,属副县级的行政级别,毕竟不是县领导,早已主动让到一边坐去。宋德志看人员到得差不多了,就征求说:“朱书记,今天的会议,您看……”朱思杰这时心里还没有底,此前也没商量过主题议程。因为都是申联公司和南桥镇直接向彭训奇反映的情况和提出的要求。他尽管收到过他们的文字报告,并没有提上议程商议过,只是在来南桥前,记起了文字报告的事。然而,在办公桌上,在公文袋里到处都找不到那份报告了。此时,经宋德志这么提醒,朱思杰望了下其他县领导,急中生智地说:“我们去商议一下。”多好的集思广益的民主作风。他起身,大家都起身和他出来。他转过脸,又说:“曾国超呢,景段沙呢,还有申联的胡总。”这时,曾国超正在要胡大鹏去找过地方。胡大鹏赶上前去,指着紧邻的办公室,说:“就到这办公室里。”几个核心人物挤进了窄窄的办公室,在高椅矮凳上坐下。这毕竟是后台的筹议,也没有官职排位的规矩可讲了。剩下在会议室的与会人员便嘀咕开了。熊绍友指责厌怨地说:“他们也是的,通知我们来开会,怎么事先没有商量好,要解决什么问题。”乌巴干也不平地说:“他们还不是让外资老板牵着鼻子转。我们的鼻子可不能随便被人牵的。”在大县本土是没有乌姓家族的。乌巴干的祖宗源于新疆。50年代支援新疆建设时,大县去了一批壮志青年。在横沟镇上的一个独生女孩都志愿去了,在美丽漂亮的维吾尔姑娘中又增添了一朵奇葩。她热恋上了新疆的草原,并嫁给了维吾尔英俊的小伙子。她父母终日念女心切,简直心疼成疾了,就将外孙乌巴干接来大县亲近,并当孙子养下了。乌巴干也还有出息,坐到了县国税局长的宝座上,把外公外婆也从横沟接到了身边县城。外公在98年的大洪水时久病不愈,而瞑目人世。和乌巴干换坐着的金珠显得甜润女人的含笑,脆声说:“你乌局长又不是大象,哪有鼻子让别人牵的。”金珠没有一般女干部那种男人泼辣味占优势的女人形象。她天生的秀气丽质,典型的中国传统的大家闺秀的文雅姿态。因而,那么多的人不会在仕途上和她相拼,而是绕道择善而行。以致她在32岁时就是副局级的干部了。1994年农行分设为三家,金珠就被调进了人民银行,并由副局级正式上任到副局职的副行长,分管工商贷款。2000年县工行经济案发,工行班子改组,金珠调进县工行任副行长,并负全面责。也许是她女人味太浓,行政领导上没有特色,不久,荆州市支行的一名年轻的办公室主任下派到了大县任行长。金珠仿佛与世无争的,坦然地干她该干的事,吃她的饭,料理她的家庭。她现在也是过40的人了,再过几年就要退出领导岗位,结束她的事业生涯。女人啊,到她这步已经是很荣耀了,又没有受大的波折,心安理得了。乌巴干用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下金珠,那乳黄的长裤,粉红的衬褂,就象专卖店里的模特一般。逗趣地说:“我的老大姐,不是小大姐。不语则止,一语惊人呢。”金珠又是一个甜笑,说:“呃!多么悲哀哟,我金珠都老啦!”对面的邹国喜听到他们的调侃,也揍过来热闹,大声说:“金行长是大县的一朵远不凋谢的花呀!”金珠也大着声搭讪,说:“用我和大县的形象比,那大县没希望了。你邹局长不知是什么眼光。”熊绍友也参和了,讥笑说:“什么眼光,公安部长的位置在等着他。”还有几个科局的领导缄口不言,在沉默地观看着他们精彩的表演。熊绍友又讥怨说:“怎么,商量得不来了。开不成会,干脆让我们回去,等他们商议好了再来。”

快过去1个小时,朱思杰他们才泰然自若地回到会议室。他们进来时,都目不斜视,直向着刚才坐过的位子。会场里嘎然止声。宋德志望了下朱思杰,说:“开始吧。”朱思杰对众人说:“都来了吧!”宋德志认真地说:“会议开始了。今天在南桥开发区开个协调会。我们请来了县直有关科局的局长,行长,是要现场解决问题的。下面,先由申联公司的胡总,胡大鹏讲想法。”胡大鹏拿出几张准备好的发言稿纸,别着半夹生的普通话,谦逊地说:“我们来大县投资办企业,得到各位领导的关怀和支持,深表感谢!(零星的掌声)最近,准备扩锭却遇到了我们无法解决的麻烦。罗列起来有下面几个方面。”他接着一条一条的说,语气也变得不再谦和了,而且越来越激动。朱思杰听着,也感染得有些愤然了。他倾诉完后,宋德志坚定地说:“就胡总提出的问题,一家一家的对照说“他的话音刚落,邹国喜便进行了表态似的发言,就如何保护外资企业承诺了四条。接下来国税地税都说了。因为有税法,就是地方的这一块,由政府来定。朱思杰忙拦住乌巴干的话愤然说:“什么都政府定,要你局长干什么!”他的这句话一下把他怔住了,把与会的人都怔住了。会议的气氛增加了火药味。朱思杰继续说:“县委、县政府好不容易引来一个外资企业,你看你们税务管的干部怎么说的。他说县领导怕你,我不怕。你们不来,我不收还好些,省得我多跑路,多说话。这简直在给我们唱对台戏嘛!在给大县人的脸上抹黑不是。你们这当局长的是怎么教育下面干部的。”他的话停下。乌巴干缓和地接着说:“我看了荆州市的一个文件,对地方留成的部分可以优惠百分之二十。万一不行,就按市里的文件执行。”会场一下冷峻下来。宋德文趁势说:“顺着来。都要讲的。”金珠清脆地发言说:“刚才申联方面讲了,在需要贷款作流动资金。对这样有实力,有信用的企业,我们工商行放心贷。毕竟不象我们县的过去的一些老企业,丢下去了钱一个泡都没有鼓的。”接着是质检所的纪敬英,他正要开口,朱思杰气势凌人地问:“你们的潘局长呢?”纪敬英嚅嗫地说:“去省里开会了。”商昊岚从中说:“那我会让纪委去查一下的,看省里开没有开什么会。”朱思杰接上话说:“通知谁来开会,就应该谁来。连会都不愿来参加,那工作还不打折扣才怪!”朱思杰总算显示出了行政权威,便结束了质询。纪敬英这才发言说:“每批棉花质检是我们应该给企业服务的。只是……”朱思杰又火上了,狠狠地说:“人家不要你服务嘛。要人家请你们,你们再去。而且要无偿,不是一心想戳路子,罚人家几个钱。”纪敬英应付了两句,算是完成了发言任务。发言轮到了对面的局长们。排头的熊绍友象作报告大着声说:“胡老板说的棉花收购执照的事,权利不在我们。在省里,省里已经下禁令,不得再办了。”朱思杰瞠着眼说:“你不说了。人家跑了大半年,你们都不努力,眼看收棉在急。到时候你们又查人家,说没资格,罚人家的款。没棉花怎么纺纱,人家把机器装在这里让它生锈不成。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在一个星期内给我办一个。你们啦!前天的事解决了吧?”熊绍友回复说:“解决了。”朱思杰又说:“人家为一个执照的变更,到你们那里跑了六七趟,这不是要人的命吗?”接下来是林查邦发言。他说着说着,就喊门外坐着的南桥电管所长。电管所长探过头来,介绍说:“要接专线才能保证不停电。再说要增容也最好拉一条专线。我们预算了下,得30万块钱。”林查邦很圆滑地接过话说:“这事,宋县长怎么说怎么办。”宋德志是分管全县农村电网改造的县领导,项目资金全都掌握在他手中。朱思杰这次没有发火,而是轻巧地说:“好。这事由宋县长负责。”他似乎觉得话没说到位,又接着说:“人家有记录的,你们一个星期停了9次电。人家的员工怎么安排,工资怎么付,成本怎么降低,效益怎么提高。没有效益,人家的厂子还能办下去。我们都要抚心自问啊!要是你们的某个亲友在南桥办这么个厂,遇到了这么多难题,你们怎么想。”他说着说着,有些动情悲凄了,便停了说话。宋德志又说:“南桥进入街口的交通阻塞问题,你们自己解决。曾书记。麻纺厂下岗职工扯皮的事,和扩锭延租的事,景会长,你们和厂方一起做好工作。”他接着转向胡大鹏,问:“胡总,这样你看满意吧?”胡大鹏只是平静地说:“这样还可以。”罗杰知道,这下把科局长们压得够狠的了,便感慨地说:“这样,就可以么。部门都作了很大的利益让步。”宋德志又想起什么,便说:“还有劳动社保部门,今天没有通知来。这样,你们把养老保险在员工合同里载一条,保险金随同工资发放。这样就符合劳动法了么。具体怎么搞,不要我教了吧。”

会议进行到该总结的时候了。宋德志拿出前年申联刚租赁麻纺厂时的一个会议纪要,说:“今天的会议,我们照例还要形成一个纪要。”他照着上次的纪要,一条一条念着,并要县政府办公室来的一名科长记下来,当他说到地方政府的一块规费这条时,胡大鹏忙插话说:“上次的8万元高了。这次只能按2万。”宋德志一下愣住了,这个胡总怎么和政府也较起劲来。忙解释说:“上次是一万二千锭,定8万。这次是二万锭,也是8万,按比例已经减下来了的。”刚才,县领导都在为外资老总“吃里扒外”说话,这下涉及到了县政府了,局长行长们都翘目以待,看几位领导的胸怀了。胡大鹏还是咬着说:“上次的规费实在是太高了,我们交不了的。”在场的人看来,这些外资老板都是有利而图才来的,都在心里有了共鸣,他们真能耐,一毛不拨的铁公鸡呀!当然,大县人自己抱怨办不了厂,即使想学着办也没有外企的保护环境和那么多优惠政策。朱思杰从众人的目光中似乎感觉到了某种氛围。一咬牙,下狠劲,忍痛割爱的果断说:“三万就三万,宋县长,就这样。”他又对胡大鹏不情愿还苦涩地说:“可以了吧!”胡大鹏的一切愿望都达到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便有点痴笑地说:“感谢县领导!”曾国超始终听着观颜察色着,一片热心肠变得酸甜苦辣起来,已觉不到是什么滋味了。朱思杰并没有和处方挣个输赢。尽管神情有点恹厌,然而还是站在大县经济发展的高度,抱着高屋建瓴的胸怀,气昂地说:“今天的协调会开得很成功!为我们今后的招商引资工作提供了范例。人家千里迢迢舍家弃室来到大县,一投资就是几百上千万。人家冒了多大的风险,我们还有什么本位利益和部门利益不能舍弃的。我们就说申联的这次扩锭,可增加员工150多人。150多人一年的工资收入就是120多万。还有运输业、饮食业、电力、电信等等,好多方面的相关拉动。一个乡镇有了几个这样规模的企业,经济就活了。如果,我们大县有几家上千人的企业,有几家上市公司,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公安县仅上市公司一年提供的税收是7000万。7000万!得多少个体工商户,多少农民来交,还得多用多少财政税务干部来收。我过去管农业,现在管工业。你们很可能认为我过去说农业重要,现在说工业重要是吧。农业重要是从稳定的角度讲的,工业的重要是从发展的角度讲的。没有稳定就没有发展,没有发展也就没有稳固的的经济基础。我不具体说了,会议形成的意见,刚才宋县长一条一条的都说了。”最后,宋德杰又征求罗杰、商昊岚、曾国超等人的意见,让他们分别讲了话。曾国超是南桥镇的书记兼开发区的主任,开发区是副县级的行政区,曾国超也是副县级,自然比科局长的行政级别高。

宋德志竭力地主持协调会,会议形成的意见可以说是行政高压手段压出来的,还需要强有力的督办来落实。他有气无力地宣布散会,也许还记着和胡大鹏在会议上争辩8万与3万的事。大家纷纷起身,曾国超邀请说:“难得有机会接各位领导来南桥的,请大家在我们镇机关的食堂吃顿便饭。”宋德志这才记起忘记了说午餐的事,也对大家喊道:“曾书记的心情,我们大家要领啊!”曾国超几乎是伴着朱思杰出会议室,他今天算是看到了他的领导魄力。朱思杰随意地转过脸,很轻巧地说:“听田书记说有记者来过开发区。”曾国超忙回答:“是的。湖北日报的蔡记者。他说经常来我们大县。好象和田书记很熟的。”朱思杰边走边说:“田书记过去是办公室主任,和记者打交道的机会多。”他接着又问:“蔡记者看了,印象如何?”曾国超一听就明白他问话的意思,忙说:“也许是蔡记者对大县有感情,人好水也甜。尤其对开发区的建设有了现在的规模大加赞赏。并说今年底要来开发区专访的。”曾国超的回答很技巧,没有说是彭训奇不让报道。不让报道他朱思杰分管的工业,那不是引起县领导之间的矛盾。朱思思就叮嘱说:“那今年一定要让福盛水产竣工,申联扩锭到位。蔡记者再来时就有个看相了。”曾国超赞同说:“是的。照您的意见,这几个月我就把主要精力放在开发区上。”朱思杰又进一步说:“当然我们也不是为了让记者好看。主要是让南桥尽快为全县创出样榜来。”他又转则了说:“不过,税改也不能出问题。出了问题,任书记那里不好交待。我们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的。”他们说着已经来到停车的场子。朱思杰问:“你有车么?”曾国超知道朱思杰开始注意到自己了,便回答说:“车在这里。您直接去镇机关。”他们分别钻进了小车,胡大鹏还在一旁摇摆着手。曾国超大声喊:“胡总,去镇机关。你还要给各位领导敬酒呢!”胡大鹏答应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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