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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甩到了,她可以去扶他起来。秋明月知道,凤倾璃也就是在她面前别扭得跟小孩儿一样。在外人面前,冷得跟一块儿冰差不多,而且自尊心特强。如果让别人看见他狼狈甩到的模样,他肯定觉得难看又憋屈。他的脆弱,也只愿意在她面前展示。就像当初他告诉她他的身世。
凤倾璃感动于她的体贴,他什么话都没有说,撑着拐杖慢慢的走。
江南气候比较温和,七月份了也不算太热,但是如凤倾璃这般坐在轮椅多年,如今联系走路却比婴儿还要困难。不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秋明月知道不能就这么停下来,要让他慢慢适应,不然很容易导致腿部神经和经脉习惯惫懒,日后都走不长。
所以虽然心生不忍,她也只能看着,偶尔拿着帕子给他擦擦汗水,或者在他走累了的时候给他奉上茶水。
这样的日子温馨而安静,比起京城里整日的勾心斗角要舒坦多了。
久而久之,秋明月甚至都升起了不想回去的想法了。
更让她松一口气的是,自从到了江南,燕居再没有找过她。她琢磨着,大概是忘尘将燕居缠住了。不然要是知道她给凤倾璃治好了腿,还不定得怎么愤怒呢。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凤倾璃早就已经弃了拐杖,能够自己走路了,偶尔上阶梯也不是很困难。但是要和正常人比起来,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当然,这一个月秋明月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做。她离开京城之前就让人去了趟沈府,打听了两位表姐的夫家。之前她答应采蕊的事,她也没有忘记。
忙里偷闲的时候,她也收集到了一定的情报。没想到,如今的徐府早就已经是那温氏的当家人。秋明月派人去打听了才知道,原来采蕊的那个父亲掌握了徐家所有生意以后,就开始得意了,也娶了好几房小妾。
那温氏嫉妒,日日凌辱虐待那几个小妾。其中有受宠的,便去向采蕊那父亲告状。结果自然是温氏被斥责了一通,温氏不服,更是毒死了那告状的小妾。
可男人的花心不是杀几个女人就能阻止得了的,她杀一个,她的丈夫就娶一个,还让小妾怀孕,并且承诺日后将家产都留给庶子。这可气坏了温氏,直接一碗红花就让那小妾流产。
男人都是注重子嗣的,采蕊的那父亲又是入赘徐家的,对自己的子嗣更加渴望,见自己的妻子毒杀了自己的爱妾和还未出生的儿子,怒发冲冠就要休了她。
哪知温氏却不是个省油的灯,早在他纳第一个妾渐渐对她冷落的时候,她就暗中将商铺里的管事都换上了自己的人。而她的丈夫整天花天酒地,早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几年下来,他从徐家那里得到的家产几乎全部都归了温氏的手上。这下好了,他如果休妻,就什么也得不到。他这才知道自己娶的妻子有多狠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忍气吞声的让这女人霸占了自己所有的家产。
“那个女人自来就狠毒,是他自己有眼无珠,连累我外祖父辛苦半生打下的基业,就这样被那个女人夺走了。”
采蕊在一边恨恨说道,语气愤怒而仇恨慢慢。
秋明月懒散的坐在秋千上,将手中的茶杯放在石桌上。
“莫急,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就会帮你夺回家产来。”她眼里慢慢溢出了笑意,“我大表姐的夫家是做染料的起家的,他们和徐氏的布庄已经合作了多年。那温氏刻薄狭隘,又吝啬爱贪小便宜。她掌握了家业以后,说我大表姐夫提供的染料劣质,想要降低工钱。这等污蔑之言,我大表姐夫自然不认。当初签约的时候说的好好的,断然不兴中途更改。”
她笑了笑,“做生意嘛,要的就是诚信二字。那温氏自然是不能毁约,所以她便想了一个招,在大表姐夫供给的染料中添加了腐蚀剂,导致染出的布料大多腐烂。将这事儿闹大了,要我大表姐夫赔钱。打表姐夫不认,要闹到官府去。”她又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你也知道,这做生意得嘛,最怕就是惹上官司。无论是什么事,闹上了衙门,结果好坏都会留下诟病。温氏自然不会自断后路,解除合约吧,她既不愿意陪违约金,心里也知道我在这江南,也就我大表姐夫供给的染料最好。所以她现在正在想办法怎么用最少的银钱得到最大的利益,还不能影响到自己的声誉。”
采蕊愤愤道:“真是贪心不足,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邹氏和徐记合作了多年,一直都没有出任何分歧。这个女人倒好,现在既想卸磨杀驴,又想立贞节牌坊,真是不要脸。”
秋明月却淡淡的笑着,“那么生气干嘛?不过你那继母倒真是个厉害的角色,一个女人,硬是将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蒸蒸日上。不过她的人品差了点,我听说庄子里的那些工人都对她不满呢。”
“她活该。”
采蕊骂了一声,又黯然道:“只是可惜,我外祖父辛苦创建的家业,都败在了这个女人手上。”
这时候,凤倾璃已经走了过来,坐到她身边。
“在说什么?”
秋明月掏出手绢给他擦汗,“今日觉得如何?”
“已经好多了,不再像开始的时候那般疼了,应该再过不久,我就可以行动自如了。”
“还好你自幼习武,才恢复得这么快。要是换了常人,别说站起来了,便是金针刺穴这一关只怕都不能安全挺过去。”
秋明月笑了笑,这才想起采蕊还在一旁,便道:“你先下去,等世子的腿完全好了,我就陪你去徐记走一趟。哦,现在已经不是徐府了吧。你父亲姓姜对吧?这事儿涉及到我大表姐夫的利益,我既然来了,就不能不管。你莫着急,我会帮你夺回徐记的。”
采蕊立即跪下来,“世子妃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愿为世子妃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起来吧。”
秋明月靠在凤倾璃身上,“不过你得先去做点事。”
“单凭世子妃吩咐。”
秋明月低头,摩挲着一片翠绿的树叶,道:“温氏不是说我大表姐夫供给的染料有问题吗?那你就去将到她那儿买几匹布来。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染料有问题呢,还是她的布有问题。”
“是。”
采蕊奉命去了。
凤倾璃这才低头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你不都看到了吗?还问我?”秋明月白了他一眼,拈了块点心吃起来。
凤倾璃低低而笑,“你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你也不算欠了那丫鬟多大的人情,用不着送这么大的礼给她。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另有所图。”
秋明月也不否认,“男人太聪明的不好。”
凤倾璃低头凑近她,“你想将徐记绸缎庄占为己有?”
秋明月吞了口点心,淡淡道:“采蕊不过就是想要出一口气,我帮她让她那个作恶多端的继母受到相应的惩罚也算为她报了仇了。她一个女子,又不熟悉商务。就算我将她的家业夺回来,她也不会打理,倒是平白给他人做嫁衣。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大不了,到时候我让她做管事,让她下一辈子衣食无忧。”
她顿了顿,“当然,这不是我个人的主观想法。之前我探了探采蕊的口风,她是想将她外祖父的家业夺回来,但是她也知道她自己没那个本事堪当大任。而且,这些年由温氏接管铺子,由于她心胸狭隘,为人品性也留人诟病,徐家的铺子,早就积弊已深。她自己无法挽回徐氏声誉,倒不如给我,至少我能让徐记铺子延续下去。”
“可是你要徐氏家业做什么?”
这才是凤倾璃最关心的,“你不是有醉仙居和水境坊么?怎么,如今又想开绸缎庄了?”
“不可以吗?”
秋明月笑眯眯道:“你说吧,我这么有经商的天分,不好好利用,岂非可惜了?”
凤倾璃只是笑笑,也不多问。
“父王来信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们才来江南两个月而已,干嘛那么早催我们回去?”秋明月瘪瘪嘴,“京中又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凤倾璃撩起她一簇发丝,放在鼻尖轻嗅。
“宫中新近的几个妃子都相继有孕,他很开心。”凤倾璃云淡风轻的说着,“后宫又开始热闹了。”
“皇后和德妃又有动作了?”
秋明月皱眉,“真是一群不安分的主。”
“后宫向来如此,有女人就有争斗。哪日要是安静了,倒是不正常了。”
凤倾璃淡淡道:“不过现在她们不敢动作,不然只会惹火烧身,左右才刚刚怀上,又不知是男是女。皇宫那个地方,你也知道的。怀上皇子不算什么,要生得下来,安全长大才是本事。那几个新近的妃嫔也就靠着年轻貌美这点资本,比起宫里那些年老的嫔妃,实在没什么威胁。也用不着皇后德妃动手,这些年她们在宫里各成派系,那些依靠她们存货的妃嫔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秋明月点点头,“也是。”
她抬头笑笑,“洛王和大皇子怕是着急了。”
“还不止。”
凤倾璃将她抱在怀里,“我让人去给德妃透露了点消息,说洛王已经在府中制了龙袍,而且悄悄的开始调研军队。她是聪明人,再联想到之前的弃子洛竹莲,她自然猜得出自己的兄长想做什么。”顿了顿,他有些犹豫,还是说道:“之前有件事没有告诉你。尹清音的妹妹尹清贞嫁给了洛王世子,已经有一个月了。”
秋明月一怔,“尹清贞?”
她默然了,想起去年在镇南王府。七个少女合演,惊艳全场,自此有了京都七绝。不过短短一年,却早已物是人非,各自都被各自的命运操纵。
“那么也就是说,尹清音是卧底。素衣侯早就投靠了洛王?”
凤倾璃半阖着眸子点点头,“你或许不知道,洛王妃是尹老夫人娘家的侄女儿。说起来,和素衣还是表兄妹。”
这事儿秋明月还真不知道,“尹老夫人也是出自洛阳么?”
“嗯。”
凤倾璃闭上了眼睛,“所以萱萱,必要去同情尹家姐妹了。京中出自大家族的女子,婚姻都不是自己可以操纵的。特别是涉及到政权,她们更是没有选择的权利。而且还不得不背负家族的责任和使命。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是何光景。”
秋明月漠然。
一个月后,凤倾璃终于能够没有任何阻碍的走路了。甚至使用轻功起来更加得心应手,连带着内力都因为玉雪之心而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秋明月心中高兴,凤倾璃武功提升了,日后如果应付起燕居来,就不会如之前那般频频受挫了。不过她心中又有另外的疑惑,玉雪之心是所有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奇药。不但可让人百毒不侵,还能提高功力。这样百年难得的奇药,容烨当真舍得。他是真没有私心呢还是因为其他?
她觉得,容烨这个人当真不是一般的神秘。出身神秘,武功高深莫测,而且他和凤倾璃之间似乎也有着神秘不能言语的秘密。这个人,就像云雾笼罩,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感觉。
也难怪燕居要如此忌惮他了。更何况,还有一个凤倾玥。
想起那人,秋明月又是微微蹙眉,他的毒应该解了吧。也不知道宇文溪那小妮子怎么回事,还没把那玉镯和玉佩拿回来。
这些天凤倾璃又开始神神秘秘的出去,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这种事,她也不好问凤倾璃,省得他吃醋。
哎——
罢了,别管那么多了,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吧。
她低头,正检查着采蕊购买回来的布料。忽然察觉身后有熟悉的气息靠近。她霍然回头,然而已经完了。身子软软的倒下,倒入一个冰凉的怀抱。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尖锐的、冰冷的、无情的、凌厉的、咄咄逼人的…女声。
“得到她,就可以解掉你家族世代被人所施的血咒。”
谁?谁在说话?
子靖,你在哪儿?
头好晕啊。
不知道哪里的风吹来,隐约间有纱帐起起伏伏,挠过她的脸颊,微微的痒。又有浓浓的熏香自风中带到鼻尖,令她更加昏昏欲睡。
浅浅的风声中,有干净的气息靠近。
是个男子。
他坐在床边,目光温柔而深情的看着她。
那女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几分诱惑。
“这世上,只有她能救你。只有她一人。”她声音又低了下去,“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她么?只是被人捷足先登了,现在她就在你面前,凤倾璃那小子已经被我派人拖住了,你有足够的时间得到她…”
“闭嘴。”
男子低喝一声。
那声音清润而清雅,带着浓浓的怒气。
不知怎的,秋明月觉得这声音很熟悉。熟悉到让她有一种感觉,这压抑难堪的愤怒,不应该属于这样的男子。
鼻尖檀香越发的浓重,她头晕目眩,感觉意识正在一寸寸消散。后面他们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楚,只是断断续续听到。
“…当初我能够…今日…逼她…”
“伪君子,你…想得到…何必…”
“…如此这般欺骗,你…”
“我…成全你…”
“你不过…达到…目的。”
“哼。”
风声一过,那女子似乎走了,那男子坐到床边,眼神温柔而眷恋,挣扎而痛苦。指尖试探的触摸上她的肌肤,三分温存三分害怕,还有四分小心翼翼。
似乎正在触摸一个期待已久却怕一触即碎的,温暖的梦。
而后指尖感受到那温软温滑如凝脂的肌肤,似苍山玉碎的清泉,似光滑美丽的锦缎。只是那样一触,便如电流击中全身,让他浑身一震。
这一震,连带着那薄薄的纱帐似也跟着一震,带来新的,陌生的,却欢愉的激荡涟漪。
这样的涟漪曾经出现在他梦中,那是隐秘的,黑暗的,不能为人所知的,苦涩而幸福的涟漪。
而他却似乎第一次这般亲昵的触摸一个女子的肌肤,指尖冰冷,还有几分青涩。那样的感觉,似红尘迷梦,又似千年万千他所等待的期待的,命运的尽头。
红尘彼岸,她正回眸,对他嫣然一笑。
那一笑醉若琉璃,那一笑倾尽繁华,那一笑倾国倾城。
他低着头,发丝垂下,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她的墨发打成最美丽的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们不是夫妻,所以,自然不能结发。
苦涩溢满了口腔心底,他闭了闭眼,终究低下头来,想要抱起她。
窗扉忽然一动,传来那人急切而愤怒的声音。
“把她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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