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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洛丽亚知道这小家伙在钻牛角尖,干脆直接问他,“南,你认为是自我满足的正义感重要,还是真正的公义重要?”
“呃?”南愕然。
“我这么说吧,城市执政官在死神踪迹出没时极力隐瞒,对于热血的年轻人来说是无能愚蠢的象征,对吧?的确,那些肥头大耳的政客是没有能力逮住死神的,除了拼命掩盖子也确实没有别的本事。但如果这时候跳出来一个自诩正义的人,把执政官竭力隐瞒的事情揭露出来,又是真正正确的吗?”格洛丽亚逼视着南,毫不客气地说道,“自以为正义地揭开死神出没的消息,的确是让执政官颜面大失。但这又如何呢?这么干是否解决了问题?揭露‘黑幕’的人有抓住或是驱赶死神的能力吗?能制止死神的连环谋杀吗?”
她一手叉腰,将酒杯端到两人中间,冷笑着说道,“再怎么难以接受、匪夷所思,死神出现在自家城市里时,如果没有抓住他的能力,那么掩盖子确实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别管是否无能、是否尸位素餐,牢牢按住消息确实能够保证城市大致上的稳定。而以自我满足的正义感去揭开盖子、又没有能力处理后续的正义之士所带来的,又是什么样的局面呢?像你哥哥那样清楚死神的作案轨迹和风格的人是绝对少数,绝大多数人对于死神知之甚少、只听过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连环的谋杀案、血腥的肢|解分|尸,在普通人眼中这就是死神的符号。听到这样的恐怖存在就潜伏在身边,普通人唯一能做出的应对就是:恐慌。”
“你在戒卫队干过,比我更清楚民众大规模恐慌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混乱,这造成的损失远远比死神留下十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来得可怕——但这还不是最糟。最糟的是什么呢?是模仿犯罪。没有人见过死神,只知道他杀掉的人有贵族有平民,且手段残酷、声名远扬。有着平日无法敌对的仇人、又或是纯粹想出名的人,对某人痛下杀手再伪装成死神手笔的模仿犯罪,会随着民众的恐慌一一诞生、加剧普通市民的恐慌、并诱导出更多的模仿犯罪。”喝完睡前酒的格洛丽亚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看向南,“这些后果都是可以预料的,成年人可不会像小孩子一样相信普通人‘越贫穷越善良’。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认为那个站出来揭开‘黑幕’、指出执政官无能之处以博取名声的所谓正义之士……是真正的正义?”
南被格洛丽亚看得心底发虚,目光忍不住游移——这是很少有的,绝大多数时候,我们的神圣骑士总是能坦然地与他人对视。
“……抱歉,女士。”沉默许久后,他微微低下头,难堪地说道,“我想我是陷入……不能为自我满足的正义感而骄傲的……误区里去了。我太自以为是。”
“为什么要道歉,你其实没做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格洛丽亚笑了起来,“你期望自己能把每一件事都做好、让所有人都满意、都夸奖你、认同你,对于你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心态了。”
南脸颊微红,习惯性地抬手抓了抓头皮,“你这样一说,我才明白自己有多自大,真让人羞愧。”
格洛丽亚摆摆手,“你犯的错我也犯过,没什么好难堪的。谁没有过年少轻狂不自知的时候呢?我遇到我的老师时——那时候我都快五十多岁了,还有着想要把事儿做的全面周到的毛病。后来我的老师问了我一个问题……”
顿了顿,格洛丽亚笑眯眯地冲南一挑眉,“现在我也问问你吧,南。我的老师当时是这样说的——在没有任何前提的情况下,我杀死一个陌生人可以拯救一百个陌生人的性命,那么我会不会去做呢?”
“这……女士,这根本就是没有答案的问题吧。”南郁闷地说道。
“对的,小家伙,这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假设,甚至不能称之为问题。我听我的老师这么说以后,跟他纠缠了半天……那注定要被杀的人有没有做什么坏事?那一百个等待拯救的陌生人又是什么品行?而后我的老师不耐烦,揍了我一顿。”格洛丽亚做了个怪脸,“揍完了我后我的老师才继续告诉我,人总是要面临两难选择的,也总有不得不放弃某些东西的时候。”
南想了想,问道,“女士,你的老师有没有说过……当面临两难选择时,能够让人作为参考基础来思考的……是什么呢?”
“自己。”格洛丽亚说道,“切确地说,让自己好受一点的选择,就是最好的方法。死一个是死、死一百个或者一百零一个也是死。能不能帮助他人,就看能力到达哪个地步,再尽力去做。毕竟人是为了自己而活的,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损失自己的利益去救别人不是不行,但这个度只需要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
南跟见了鬼一样的瞪着格洛丽亚,这个回答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也跟施法者给他的印象不符。
“那么看我干什么,神也有私心的吧,何况是我们这些匍匐在地的人呢?”格洛丽亚恼道,“施法者追求心境,可不是把自己当成救世主来一昧充当好人的。就像我之前那个假设,有能力抓住死神的人,大可充当一把正义之士去跟执政官唱对台戏;没有那个能力,那就老实点把嘴巴闭上,别借着正义之名去给别人添麻烦。”
“呃……”南一时间还真无法说出什么来,这种十分务实、或者说冷静又现实的思想还真是他没有接触过的;善行和正义在理智的施法者眼中都成了可衡量的筹码,只有能不能做到、有没有能力去做,与理想、梦想、追求等精神上的信仰无关。
“我得睡觉去了——咦,东呢?”格洛丽亚才懒得想南是不是思想上受到了冲击,说完她想说的话就打着哈欠准备回房间,而后才注意到托莱兄弟只有一个人在。
“东去见他的战友了。”南说道。
“这家伙……宵禁前回不来不是还得我去接他吗?”格洛丽亚黑了脸。
“东向后勤处申请留宿士官营地的权限了。”
“好吧,我倒是差点忘了他是个多么八面玲珑的家伙。”
被他俩提到的东,这时确实留宿在了战友的住处——但很倒霉的是,他现在并不是像南与格洛丽亚想象的那样与战友勾肩搭背欢声笑语回忆过去,而是缩在公共浴室的换衣间里瑟瑟发抖、惊恐地看向不远处白瓷地板上渐渐蔓开的血液。
“……瓦、瓦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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