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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听闻,嘴中“喔”了一声,也不追问,只道:“那便上几道拿手菜,加点饭来便好。”说罢将身配的弯刀放在桌上,回归沉默。这时后堂阿白已然炒好了几道菜肴,就着茶水,给堂外两桌都备上了。
而这边厢,忽赤尔丹与风十里也彼此饮酒,这一来一往,转眼间半坛子酒就落入了这两个匪盗也似的男儿肚中,就连这气质如铁般的风十里,似乎也被这酒带起了意兴,眼神悠悠,似乎穿过了千里,看向了温暖的故乡。只听得风十里道:“风某自小学的便是铸剑之道,本想此生便寄心于铸剑之中,不料却故乡之地,长成之时,为同辈之人排挤,言道风某是幽焉血统,更是加以追杀。风某后来离乡北上,十年之间在江湖中埋名隐姓,幸得内人不离不弃,风某内心喜乐,便想如此渡过余生。却不料横变陡生,江南之人穷追不舍,最后将内人打得重伤。”说到此,风十里目光变得锐利狠烈,啜了一口刀如烧,惨然笑道:“嘿嘿,风某一怒之下,将江南十姓中参与围攻的数百人尽数杀了,其中不少便是风某儿时的同窗旧识。可是那又何益,此后风某便带着内子北寻人参虎骨,西采雪莲灵芝,本想许约塞上牛羊,将内子伤势治好,从此不问世事,携手共度余年,却不料……”言罢,风十里不由慨叹一声,全身的气势也转为颓丧,道:“内子八月故于玄都,那首曲儿便是内子生前最爱,也常以此提醒风某要以胸中天地为家,莫要留念于她。奈何风某至今不能释怀,倒教兄台见笑了。”
风十里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但柜中齐夫子却是听得两眼圆睁。当年参合庄中一战,江南十姓一夜之间凋零殆尽,江湖之中更将风十里传名为魔,都道幽焉狼子果然狠辣,却不料其中却有这般的凄婉故事。
这时忽然听得堂内二楼的客舍门口,有瓷瓶轻轻敲击木栏的声音传来,却见织田高虎斜斜依在二楼的客舍门扉之上,一只木腿假肢伸出楼板,颇为惬意地拿着一个装酒的小瓷瓶,坐在楼板上饮酒。而他身旁,已然横了几个类似的瓷瓶。
却见这时织田已有些醺醺然,微微解开了上衣的围襟,笑道:“织田今日见到斛律将军,原本也是引为奇遇。却不料你身为一代英雄,却为一女子,伤心至此!”说罢仰头将壶中清酒倒入喉间,也不去看风十里及忽赤尔丹。
风十里闻言,便认出织田是日间所见的扶桑人,但他们日间所有冲突,皆因陈冲之而起,此刻同为酒楼中羁旅之人,风十里便也没了计较的兴致,只是咀嚼着织田的言语,不由得又是半碗酒下肚,嘴角忽然带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喃喃道:“英雄……呵呵!英雄!”说着又将余下半碗酒喝下,趴在桌上。
却见这时旁边的忽赤尔丹提起面前装着残酒的酒坛子,囫囵喝了一大口,掂量了下坛中余下的酒量,接着歪歪斜斜地坐在桌上,打了个酒嗝,笑道:“英雄?英雄嘛,该笑就笑,该不释怀就不释怀,该喝酒便喝酒,该思念女人便思念女人,该征服天下便征服天下。英雄便不该有藩篱拘束,英雄这一生所有的百余年的青春,本就该浪费在他中意之事上。”说着靠着酒坛子在桌上一躺,口中忽然用荒古人特有的颤音腔调嗟呜了一声,那声调沉浑辽远,却是他的荒古小调的开腔,只听他唱道:“飞鸟,鲜花,万物众生都一样,共生,共享,时间空气与阳光。年轮在流转,薪火代代相传。今日虽短暂,过去就是永远,春夏秋冬四季轮回,花开花落命运轮回,年月更替兴衰轮回,宇宙永恒,青春却一去不回。”他这首小调虽然唱得潦倒,且也是用荒古语唱的,在场众人虽不懂得,却均被这小调感染,均是纷纷停了碗筷杯盏。
待这一曲哼完,忽赤尔丹竟然脖子一歪,酣然睡去。却听得这时二楼传来了几声鼓掌之声,只听得一段孤高冷寂的曲子从二楼隔板上悠悠传来,却是织田放下了瓷瓶,口中哼着曲调。原来方才他听到忽赤尔丹那一曲《轮回》,竟然也被勾起了思绪,手掌虚张,一边打着节拍,一边哼着家乡曲调。那曲调短小,并无太多转折,却给人一种天地间唯留一抹简白的突兀感受。只听得织田唱完,又拿了一壶清酒,对着瓶口喝了一口,复又略带醉意地喃喃哼道:“樱花开复落,明月悬挂在东方的檐角下,月光映上了战士的刀刃……哈哈,哈哈哈。”哼罢,织田竟然有了些狂态,趴上栏杆,看着伏在桌上的风十里道:“在我们扶桑武士心中,只有真正的强者配得上称为英雄。斛律将军,十年之前,你凭一人冲入千军之阵,杀将擒帅,从而让如今的幽焉狼主登基,我织田心中向往,称你一声英雄。只是……”说着斜眼看向堂中人,戏谑道:“呵呵,此番前来华夏,却是大为失望啊。织田所见之人,个个偷奸耍诈,呵呵,兴许盛唐之后,华夏再无英雄。”说罢,自顾自饮下一口清酒,他这句狂言一出,堂中的齐夫子与那灰衣老者瞬间转头看向二楼,神色间均有些愤然,那灰衣青年居无延闻听此语,一拍桌子,似乎已然按捺不住,便要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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