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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满了绣球花的窗口,窗户撑起一半,徐菀卿探出头左右环顾,守卫正按岗巡逻。

这是无数个寻常的日子中的一个,但是又十分不寻常。

她掐着日子算,今时今日,她本该魂穿未来的张绪。自己如今这副躯体就沉睡在床上,灵魂出窍任人摆布。

然而,她如今就坐在这里瞧少年简陋的花园,忍着一身疼。

身上大大小小遍布伤口,为了拷问出仙丹的去向,那少年国师的下人用了许多残忍的手段。

如果少年说得不错,接下来,她不再会到后世。

她上次魂穿过去,还没有料想到那竟然是最后一次和商佚说话。

带着浑身疲倦睡了一上午,下午再来,衣服被换掉了,平安符还在,少年撑脸看她,想了一会儿:“我想办法定住了你的魂魄,你不会再灵魂出窍了,现在告诉我,仙丹在哪儿。”

平安符里多了个东西,她自顾掏出来,是一枚纯黑的细小的硬壳,少年笑:“啊呀很聪明的,戴着这个就会定住你的魂魄不乱跑了。”

“你是什么人?”

“先皇的大国师,嗯,炼丹的那个,我要拿回我的东西,仙丹绝不能落入人手。”他低眉顺眼,看了看徐菀卿,笑了一下,“长生不老是夺天机的事,我怕是活不久了,一定要拿回来销毁它,否则……”

“我已交代了。”

她摩挲这块硬壳,若是为自己现在方便,倒是有些用处,重新放回,少年不再勉强她,似乎意识到已经受过刑的徐菀卿既然咬牙撑过,见识了自己的手段,就不再惧惮,因此换了张柔和的面孔,叫人摆上饭来。

她受伤很重,靠着窗边的睡榻也直不起身,少年喂她喝药,勺子递过来,她微微愣了愣神,还是接了。

“你为什么要炼丹?”

“自然是想试试我能不能,谁想还真能,你说妙不妙?”

为了次试探便窥探天机,少年说“活不久了”,又有些怅然,徐菀卿自知无法脱身,只好和他和颜悦色搭话。

心里却是愤懑的,祸事也是他,收尾也是他,没有这少年,哪里来那么多事情。

她一口咬准就是在自己卧房里,别的一概不知,又说从哪里来,就只说一个男子突然冲来扔给她,也没看清模样。

少年很是耐心,每日过来和她说话。

今天问她两任夫君如何,对她好不好,明日又来问伤口如何了,饭食是否合心意。

徐菀卿从窗口看见每日的守卫都在调换,心道那少年一定做了另一手准备,不知他找到仙丹后,自己会是何等下场。

“找到仙丹后你要怎么做?”

“照理说,毁了便是,但我学术法太久,连师父也以为我是个孬种,没有本事,我寻遍秘方,偏要把我这大事留下来,若我也像那徐福一样出名……呵,他寻着仙方藏起来,人人都以为他空有虚名,我不同,我一定要万古留名。”

“你杀了许多孩子,又找了很多女子……”

“自古帝王家,哪个不是踩着人命来的?下令寻找婴孩的又不是我,皇帝自己听了我的话,一定要我炼丹,又不是我来妖言惑众。”

她不再说话,抱膝坐定。

“你灵魂出窍之后去往哪里?蓬莱仙岛?还是上古众神时候?或是窥见后世?”

少年对她很感兴趣,于是拉拉她胳膊:“我们交换秘密,你问一个问题,就需回答我一个,如此,我们各自就有两个秘密。”

“我没有秘密,当说的也都说过了,再留我也无用,不如你杀了我,自己放开手脚寻觅仙丹,不必在我这里浪费你的性命。”

“你问了我,你还能写你的小说,我无名无姓,却还请你写下我的故事,为我留名。”

“……”她合了眼,不再搭理。

过了两月有余,门外的守卫换过一轮,徐菀卿注意到了。

呆在这里什么都做不到。

她为自己想了几条出路:

将此事上报皇帝,但皇帝若知道仙丹的事情,只怕又伏尸千里;

逃匿隐居,随意嫁户乡野人家隐姓埋名,但她知道仙丹之事,只会拖累无辜人;

就此将仙丹带回交给少年,自己听凭发落,好过在此空耗性命。

少年再来时,她们开始抽签。

两人各写问题三个,卷入签筒。

六个问题滚进去,掉出来第一个,两人摊开。

“是我的问题,你学艺何处?”

“我家后院,养了一只毛驴,师父来时,将毛驴牵走了,我追了二十里,追上山,师父无法,只好教我一些不入流的法术。”少年喜滋滋地抽签,“啊,是我的问题,你如何会灵魂出窍的?”

“自然而然,并非我本意。”她说实话。

“倒是道法神奇,有人生来就有仙缘。”少年自言自语。

两个人每日抽签,你来我往,问了所有想问的问题。

避开了“你灵魂出窍后去往何处?”和“仙丹在哪里?”这两个有意隐藏的问题,剩下的就变得乏味。

少年开始问:“为何想写小说?”这烂问题,她也绞尽脑汁地问“你年岁几何?”这种问题。

又过了半个月,徐菀卿已经在问“今天吃什么?”和“你为什么要把荷叶切下来漂在水面上”这些问题了。

她从少年的回答中一无所获,少年也没从她的回答中得到有用的东西。

两人互相提防,徐菀卿终于叫停了这个游戏。

用过饭,她站在院中乘凉,晚饭花正开,突然一队守卫过来。

为首的说:“夫人见刚刚有人来过么?”

她摇摇头。

守卫们踩着一致的步子离开了,她慢慢踱步。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一个守卫冲她走来。

她漫不经心:“没见到,你们已来过了。”

“夫人,是我。上回给夫人的那东西可还留着?”

守卫抬高并不合适的头盔,露出一双眼,徐菀卿想起来了。

这人就是瘦长身材的那人,自顾自地递给她个盒子给整个家带来杀身之祸便跑了的那位。

“不在我这里。”

“那在何处?”那人左右环顾,似乎颇为急切,她心中有怨怼,但想,总算完成托付。

“你打算拿仙丹怎么做?”

“这不是夫人该操心的事情。”

不是她操心的事情,却给她带来一身麻烦,她略微摇头,表示她无可奉告。

僵持片刻,那人终于妥协:“夫人,我是当今圣上的暗卫,当初偷了丹药,先皇一怒之下气血攻心就驾崩了,如今新皇新政,国泰民安,当今圣上恩泽天下,若能长生不老,也是我们大明百姓的福气……”

她不是小孩子了,也绝不是被人轻易糊弄的傻子。

“在我卧房,国师的人或许查过了,你在箱子里找找。”

她随意说着支开他,但他格外谨慎:“我如何知道夫人没有诓哄我?”

“不信算了。”她转身进屋。

将长生不死交给帝王,她怕是疯了。

等那人终于走了,她还是做了选择。

相较这坏事,不如一件不那么坏的坏事。

没有一件事比仙丹落入帝王家更坏的了。当国师的守卫冲进她的卧房翻出梳妆盒来打开,找到丹药送往那神秘院落的时候,徐菀卿在和少年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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