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雅闻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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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南川静默站立。

然后缓缓蹲下,张开双臂，隔着虚无,隔着一百多年的错过迷失和无可奈何，拥住眼前的人。

陆北泽伤得很重，重到他睫羽微颤,却睁不开眼，只在半昏迷间对宣端砚说道：“师兄,他……”

“行了,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宣端砚凑近一听，没好气哼了道鼻音，“你这伤情,不修养十天半个月，我都觉得你走不了路。待会虫二谷医师来了,你就好好养伤,别留暗疾在身。”

陆北泽抓住宣端砚手腕的手指用力，色泽略淡的指尖泛白。

宣端砚知道他是说不上来话，又好气又心疼，道：“好了好了,他没事！贪狼长老收手了，凝雨也在,他肯定多少会劝说一二，你别急,能保他性命的。”

宣端砚语气肯定。

因为他知道,若是两人性命相系,宗门不会为了除一个所谓魔头，而折了陆北泽。

也不知道陆北泽是否听清了这句话。

宣端砚只感觉手腕一松，带着凉意的指尖滑落。

“师弟？！”

陆北泽终于晕了过去。

陆南川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宣端砚同之后飞奔而来的莫青青，还有虫二谷的医师，小心翼翼地将陆北泽送回三清山。

莫青青眼眶微红，急得几乎落泪，她说道：“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阿礞从未受过社么重的伤啊！他该有多痛，那么多血，我看着都疼啊……端砚，你小心点儿，别磕碰到他了。”

“……”宣端砚抿唇，“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守着。”

有莫青青在，医师也不好替陆北泽清理伤口。

莫青青点头，有些咬牙切齿，给她素来温和柔婉的面容染上几分恨色：“……那魔头定是用此要挟，让师弟一百年来不敢除他吧。简直是……不可原谅。”

宣端砚不知如何解释，只好说：“也许一些事不是你表面看上去的那样。青青，北泽晓得分寸的，我们只需要信他。”

“……好。那我先走了。”莫青青忧愁地蹙着眉，替他们合上门，方才离开。

伤口很深，鞭痕遍体。

贪狼对陆南川恨极，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相应地，陆北泽身上，也体无完肤。

甚至更甚。

似乎比他当时的伤口，还要严重几分。

陆北泽向来不是喜欢呼疼的人，练功时有伤痛，也都自己上药忍过。

这次，在昏迷时，医师为他处理伤口，他也只是眉头微锁，偶尔会因为过于疼痛，呼吸一滞，被褥被他无意识抓在手里，几乎要被揉破。

“陆礞。”陆南川就在床头立着，将他缺失了这么久的场景，一幕幕刻入眼底，他抬手覆盖上陆北泽的手，然后道，“……对不起。”

或许我有猜到，你近百年对我态度冷淡，是为了护我，可我从未曾想象，也不敢奢望，你是用垒砌的鲜血，又赐了我一次性命。

突然一道空灵铃声响起。

本来隐没在暗处的丝线，闪过银光，而后又灭。

四周的环境景色，也都变了。

陆南川认得出来，这是万剑宗的会客堂。

上好的茶水蒸腾热气，云遮雾绕般挡住背后一双双心思各异的眼。

上座是万剑宗的长老，还有刚被赶鸭子上架、选为掌门的宣端砚。

下方客席上有不少生面孔，身上宗族衣袍各异，看来是下修界的宗门修士。

但其中有一个人陆南川再熟悉不过——

苏浅歌。

他穿着绛紫重华宫弟子服，坐在同样一身深紫的重华宫长老，或者说他父亲苏行身边，正咄咄逼人地注视着陆北泽。

“近来结界大破，下修界也生灵涂炭，万剑宗不肯给个说法么？”苏行眼眸如虎，窥伺而道，“还是说，万剑宗护短惯了，有意袒护？”

陆北泽还是寻常的白衣长剑，神色冷淡，仪态端方，挑不出错，也察不出异样。

但陆南川仍能发觉，他唇色更浅了，也瘦了几分，隐约可见戴着檀木手串的手腕上，愈发明显的青筋。

宣端砚不动声色地打着太极，道：“这哪能呢，苏长老，万剑宗是守着这道门不错，可魔界攻势汹涌，破了结界，你可以说万剑宗实力不够，未能身先士卒，但‘护短’之说，从何而来？”

苏行凌厉的眼眯起，打量这位万剑宗新任掌门人，说道：“可我怎么听说，是有魔物同魔界私联，作为奸细，偌大的九天神界才能让魔界得逞，被将一军呢？”

贪狼长老也面色不虞，冷冷地道：“苏长老，你想说什么，不放直说。”

“那我便开门见山。”苏行道，“那个魔物交出来，处死，或者你万剑宗一个月内，除掉梵天，重还修真界一个安稳太平。背后到底是否有人包庇徇私，我们下修界的，手伸不了那么长，管不了作为仙界领头人的万剑宗。但谁惹出来的事，谁便解决，这道理再简单不过，贪狼长老也不会不懂吧？”

陆南川心想：“可苏行这话里里外外，分明都是威胁，而且还不想出一分力。恐怕苏浅歌把看到过我的事情，告诉他父亲了。苏行才这么有恃无恐。”

宣端砚放下手中茶盏，起身道：“万剑宗自然身先士卒，苏长老不必担心。”

“好一个身先士卒。”苏浅歌终于开口了，“身先士卒伙同魔物，开启结界么？”

“浅歌！”苏行妆模作样地呵斥了一声。

苏浅歌道：“父亲就是看在宗门的面子上不撕破脸，我倒要问问你三清真君，当年在凡界时，你同他亲密非常，可半点瞧不出被胁迫之意。谁能知道这背后，是不是你作为主使，他只不过是个傀儡呢？”

“放肆！”贪狼长老面色沉似铁，但他又不能说破为何不能除去陆南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