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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菊有些腼腆地笑道:“小人能养活自己就不坏了,这个先不急。”
于太太点头道:“你孤身一个人,又要做工,还要管家。庄子上事情做得人人夸赞,把自己也打理得干净体面,可见是个聪明勤奋的人,不会穷一辈子的。”
何妈陪着笑道:“太太,他自个儿在外头赁房子住,也没个人给操持家里,不如叫他来府里住,多一张嘴吃饭,不费什么的,也方便二少爷使唤。”
于太太说也好,给他加了五块钱工钱,叫他这就回去搬家,宝菊忙磕了头,“多谢太太,”还特地对何妈也作了个揖,“多谢何大姐。”
一声大姐,把何妈叫得老脸微红,她又对于太太道:“叫他吃了饭再去搬家吧,也省一顿饭钱!”
于太太笑了,说:“那你一会领你这小阿弟去吃饭,再带他认认人。”
在何妈眼里,大抵只有于太太和几位少爷小姐算人,底下的都不算人。她立即热情地招呼起来了:“大少爷你是见过的,二少爷这会出门了,呶,那书房里是我们三小姐。”
宝菊顺着何妈的目光往书房一望,见一个白衣黑裙的窈窕身影背对着客厅,正低头看琴谱。宝菊还当她是令年,便点头哈腰,叫声三小姐。
对方却置若罔闻。宝菊早就见识过了令年的盛气凌人,也不稀奇,唤了一声,便垂手静等吩咐。
何妈道:“太太,开饭吧?”等于太太点头,便对宝菊招手:“你跟我来。”领着宝菊去了厨房。
于太太唤了两声令年,也没人应,正奇怪,阿玉笑着走过来,说道:“我刚才一走进去,还当小姐不见了,原来她窝在那沙发里睡着了,丢下程小姐自己弹琴。”
于太太啼笑皆非,亲自走去书房,把令年拽了起来,见她脸颊上还有个硌的红印,辫子也散了,便笑道:“夜里不睡,白天不醒,有你这样待客的吗?”便叫她回房里去梳洗。
她母女在沙发上喁喁低语,觅棠突然回过神来,说道:“于太太,我先回去了。”不顾于太太留饭,说家里有事,只把洋文课本留下,便告辞了。
她走得飞快,等出了于府,脚步却慢了下来,不顾旁边招徕生意的车夫,只顾低头想着心事,这时有两名于府的听差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说道:“程小姐,太太请你回去。”
觅棠心里有鬼,冷不丁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是有什么事吗?”
听差不肯透露,只说有急事,而且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分明有挟持之势,觅棠不得已,只能跟他们返回于府,才踏进客厅,就见吴宝菊也有些茫然地站在角落里,他闻声转过头来,看见觅棠,登时愣了。
两人面面相觑,直到那听差请觅棠坐,她才回过神来,走去最远处的沙发坐下。呆了一会,环顾众人神色,哪是要开宴待客的样子,她脸色更不好了,问听差:“请问于太太到底什么事?”
何妈急急走了进来,劈头便硬邦邦地说道:“程小姐,对不住,家里丢了贵重的东西,今天就你一位外客,所以请你多留一会。”这时几名下人也走了进来,在书房的沙发缝里、钢琴底下四处搜寻,连水晶瓶里的芍药都掏出来,将瓶底看了又看。
觅棠顿悟:“何妈,是三小姐丢了什么东西吗?”
何妈说:“是呀。”转向宝菊,脸色不觉缓和了许多,还安慰他,“你不用怕,你才来这么一会,又进不了小姐房间,肯定跟你没关系。”
跟他没关系,难道跟我有关系?觅棠按捺住心头恼怒,说:“何妈,是什么东西?我也帮着找一找。”
“程小姐是客人,还是坐着吧。”于太太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令年。于太太固然脸色不好,令年却简直失魂落魄了。她才洗浴过,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湿漉漉的披在肩头,纤细的手指紧攥着领口。
下人们依次来禀报,说没找到,何妈道:“太太,家里有人手脚不干净,还是先把大门关了,把下人们集到一起,挨个查问。”她瞪了一眼快要吓哭的阿玉,恨恨道:“我看,第一个得先把阿玉吊起来打。”
“阿玉在府里这些年了,你别吓唬她。”于太太喝止了何妈,瞪向令年,“你不好好把它锁起来,戴在身上做什么?别的也就算了,你知道那翡翠值多少钱吗?枉费你二哥给你从缅甸一路带回来。”
令年不敢回嘴,把唇瓣咬得血红。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我昨天睡觉前还在系在脖子上,刚才洗澡时才不见的。”
于太太道:“是内贼无疑了。”因为家里下人都是常年用惯的,不想出了这种事,真是恼怒极了。众人也不敢发声,默默地等了半晌,忽听脚步声,是康年和慎年一起回来了。
康年进门便说:“先去巡捕房报案吧。”
慎年见令年垂头坐着,头发滴的水把衣襟都洇湿了,先把自己衣服披在她肩头,推她道:“去把头发擦干。”令年一怔,抬起脸来,眼里还盛着惊慌。慎年握了一下她的手,平心静气地对于太太道:“妈,玉牌丢了,又不是人丢了,不用这样。”
于太太气不打一处来,“那玉牌能值多少条人命?”顿了顿,又说:“丢东西也就罢了,想我平日里也不曾亏待过下人,竟然还闹出这种事!”
康年请于太太息怒,命听差这就打电话去巡捕房报案,还要找童督查。
“别找他了。”慎年道,“他现在是督查,除非要紧命案,否则也是敷衍的多。”吩咐听差道:“去叫黄巡长来。”
康年绕到沙发上落座,说:“他不是华埠巡警营的吗?管不到咱们这里的事吧?”
慎年道:“他最近也走动了关系,调来租界巡捕房了,现在是童秀生的副手。”
他和康年说话,没有要放觅棠走的意思。觅棠等了半晌,忍不住道:“二公子,能不能容我给家里也捎个口信,免得父母担心?”
慎年和她目光一触,移了开来,把听差叫住,说:“替程小姐给家里也打个电话,说太太留她吃饭,兴许还要过夜。”
觅棠听到这话,顿时心里一沉。
令年这时才略微定神,摇头道:“二哥,先送程小姐回去吧,她不是那样的人。”
觅棠不由委屈涌上心头,眼睛也泪盈盈的,她蹭的站起身,道:“二公子,不信的话,你可以来搜我的身。”脱口而出,又察觉失言,脸红得厉害。宝菊在角落看得分明,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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